12月1日，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訪問土耳其時表示，由于歐洲方面的反對，俄羅斯準備放棄“南溪”天然氣管道項目計劃，轉而通過擴建“藍溪”管道經(jīng)土耳其向歐洲輸氣。12月5日，匈牙利總理歐爾班指出，由于俄羅斯宣布放棄“南溪”天然氣管道項目，匈將更多尋求與阿塞拜疆等中亞國家的能源合作。

普京放棄“南溪”管道，反映出俄歐能源關系遭遇波折，其背后受一系列內外因素的影響。

一是歐盟管道禁令、經(jīng)濟制裁等一系列措施的聯(lián)合扼殺。歐盟委員會一直未批準“南溪”天然氣管道計劃，并要求與俄已簽政府間協(xié)議的中東歐國家修改協(xié)議。例如，2014年6月以來，保加利亞、塞爾維亞政府迫于歐美壓力，宣布暫停“南溪”輸氣管道建設。另外，歐盟提出“第三能源一攬子方案”，要求俄羅斯與歐盟能源貿(mào)易的管道等基礎設施必須有第三方參與，這無疑挑戰(zhàn)了俄羅斯的底線。根據(jù)該方案，“南溪”管道難以建成，即使竣工投產(chǎn)也難被俄羅斯單獨控制，俄羅斯認為有為他人做嫁衣的嫌疑。西方對俄羅斯能源等行業(yè)的經(jīng)濟制裁，也使得俄羅斯的管道建設能力大打折扣。一貫強硬的普京做出寧愿擱置管道建設、也不愿意受制于人的選擇，不足為奇、實屬無奈。

二是俄歐關系大環(huán)境惡化，使原先友好合作的氛圍受損。烏克蘭危機使俄歐關系由戰(zhàn)略互信滑向戰(zhàn)略互疑，使原先“合作為主、沖突為輔”的俄歐能源關系轉向“合作與沖突交織”。俄歐原先存在的能源合同、控制權、市場、基礎設施等四大矛盾也相應激化，俄歐南溪管道的流產(chǎn)成為俄歐能源矛盾的犧牲品。

值得強調的是，“南溪”管道“崩盤”也是與“納布科”管道博弈的余震。“南溪”天然氣管道項目計劃2007年由俄羅斯天然氣工業(yè)股份公司與意大利埃尼公司共同發(fā)起，旨在將俄羅斯天然氣從保加利亞輸送到塞爾維亞、匈牙利、奧地利、希臘和意大利等國，原計劃于2015年底供氣。該管道與歐盟主張的“納布科”管道都旨在繞開烏克蘭向歐洲供氣，氣源、線路上存在競爭。“納布科”管道計劃從2002年發(fā)起，到2013年流產(chǎn)，南溪管道計劃從2007年發(fā)起到2014年流產(chǎn)，兩條管道纏斗多年、互有損傷，雙雙未能笑到最后，其夭折與政治斗爭不無關系。經(jīng)濟上“南溪”比“納布科”更有優(yōu)勢，兩條線的誕生本來就是信任赤字的產(chǎn)物，“納布科”的政治得勢不能彌補經(jīng)濟劣勢，南溪的經(jīng)濟優(yōu)勢也難以抵擋政治浪潮的沖擊。“南溪”項目遲到的流產(chǎn)，也被歐盟視為對“納布科”項目流產(chǎn)的安慰。

三是俄歐能源戰(zhàn)略調整的結果。一方面，烏克蘭危機下俄羅斯轉向東方，俄羅斯在亞太能源市場上有新突破，不再那么看重與西方的非核心“雞肋項目”。加上油價下跌拖累油氣出口收益、削弱俄羅斯財政實力，降低俄羅斯油氣行業(yè)投資能力。新簽訂的項目融資都成問題，“南溪”項目所需的235億歐元投資對財政捉襟見肘的俄羅斯壓力山大。這也是形勢緊迫下，俄羅斯抓大放小，進行能源投資結構調整的產(chǎn)物。另一方面，歐盟經(jīng)濟疲弱，現(xiàn)有俄羅斯天然氣產(chǎn)能消化不夠，更無余力擴大天然氣基建。歐盟能源結構調整的趨勢是增加非化石新能源消費，降低化石能源消費，提高能效、節(jié)能減排，對俄羅斯天然氣的需求漸趨飽和，甚至逐步下降。

四是烏克蘭、美國等第三方因素的影響。一方面是烏克蘭因素。烏克蘭危機曾使俄烏“斗氣”，經(jīng)過三方天然氣會談，10月30日俄烏歐簽署三方天然氣供應協(xié)議，烏克蘭在俄歐能源貿(mào)易中的風險性降低。無論是歐盟力主修建的“納布科”，還是俄羅斯力主修建的“南溪”，都有繞過烏克蘭的意圖。而三方協(xié)議的達成使得烏克蘭的過境風險相對降低，俄歐繞過烏克蘭、降低能源過境風險的緊迫性下降。另一方面是美國因素。美國支持“納布科”管道代替“南溪”管道，同時與歐盟制裁俄羅能源與金融行業(yè)，削弱俄投資與基建能力。美國頁巖油氣的大規(guī)模開發(fā)，加劇了國際油氣市場供過于求的趨勢，客觀上也加劇了歐盟天然氣市場的相對飽和，使得俄羅斯其能源投資回報風險明顯增大。

另外，不排除是俄羅斯的一種能源外交姿態(tài)。普京與土耳其合作擴建藍溪管道，拉攏土耳其等中間力量、對抗西方制裁的同時，也分明在提醒歐盟：俄羅斯還有其他合作伙伴。也許俄羅斯內心不打算真的放棄該管道，只是威脅說放棄管道，促使歐盟心理著急、轉變其強硬立場，放松與調整阻撓“南溪”管道建設的政策。試想，若不遠的將來，俄歐關系緩和，歐盟收回對該管道的禁令，俄羅斯也許會做出相應調整，不排除該管道起死回生的可能。這也是一種能源多元化的游戲，一種施展能源外交、多方謀求利益的技巧。

普京擱置“南溪”管道將產(chǎn)生一系列影響。對俄羅斯而言損失不小，俄羅斯圍繞“南溪”管道的前期大量投入（50億美元）有可能成為沉沒成本。不過，俄羅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俄可集中財力物力精力建設更大更重要的東方項目，這也是落實轉向東方戰(zhàn)略調整的表現(xiàn)。對歐盟大國而言，放棄管道建設的損失有限，說明自身的一系列政策取得了效果，這也符合歐盟以局部較小經(jīng)濟利益損失換取更大政治戰(zhàn)略利益的思路，將促進歐盟推動“南方天然氣走廊”等多元化方案的實施。對“南溪”沿線國家而言，則損失不小。保加利亞每年將減少4億歐元以上的過境收益，塞爾維亞總理亞歷山大•武契奇稱“為大國之間的斗爭付出了代價。”“南溪”管道擱淺對美國制裁俄羅斯具有重要意義,對烏克蘭而言也是一大利好。旨在繞開烏克蘭的的“納布科”管道計劃、“南溪”管道先后流產(chǎn)，對烏克蘭而言可謂雙喜臨門、“揚眉吐氣”，對其其過境地位的威脅有所降低。對土耳其而言，則是喜事連連。其過境地位有望增強、過境收入增多，2015年開始獲得從俄進口的九四折優(yōu)惠天然氣，并共建首座核電站。總之，是俄歐相爭，美、烏、土得利。

“南溪”管道作為多邊能源基礎設施，沿線國家享有項目“一票否決權”，易受政治、法律、經(jīng)濟、市場等風險影響。能源基礎設施建設、海外能源合作需要未雨綢繆、防范風險與爭端。一旦能源爭端發(fā)生，也要利用磋商、談判等政治與專業(yè)手段化解，運用仲裁、訴訟等法律手段應對，最大限度維護自身海外利益。“一帶一路”下的能源基礎設施合作也應吸取“南溪”管道的教訓。

(作者系中央民族大學世界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中心講師、碩士生導師，北京大學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