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日，墨西哥灣原油泄漏事件進入第43天，對這條漫長海岸線上的居民而言，這一天意味著“黑色夏日”的開始。由于英國石油公司（BP）封堵海平面1.5公里以下斷裂油管的多次嘗試宣告失敗，整個夏天數以萬桶計的原油將被不斷排入墨西哥灣，一幕現實版的生態災難片才剛剛拉開序幕。

路易斯安那州海濱旅游城市格蘭艾爾的海灘上，看不到往年喧鬧的游客，只有一道長長的圍油欄將整個海岸線圈了起來。由于擔心污染，漁民們也無法出海，對于以旅游和漁業為支柱的格蘭艾爾而言這幾乎是滅頂之災。

“我們看不到希望”

美國南部已進入颶風季，任何一場大規模熱帶風暴或颶風都將加劇污染

“每個人都感到絕望。”市議員杰·拉方德說：“我們看不到一絲希望的曙光，這場災難把我們所有的希望都掏空了。”

6月1日標志著美國南部颶風季的正式開始。由于短期內完全封堵漏油幾無可能，泄漏可能持續整個夏天。任何一場大規模熱帶風暴或颶風都會加劇污染程度，將更多的油污刮上海岸，也將嚴重阻礙救援進度。為防止外漏石油滲入路易斯安那州脆弱的濕地，聯邦政府準備開始在密西西比三角洲建造大規模的沙護堤。此外，科菲德島、新奧爾良周邊地區也計劃建造護堤，作為抵御油污最后一道防線。

不少海洋生物學家警告說，威脅不僅僅來自漂浮在海面的油膜，更多沉到海底的油污也可能帶來史無前例的生態災難。一方面有毒的油污可能殺死魚卵等脆弱的生物，另一方面將導致以石油為食的微生物大量滋生，它們會消耗掉大部分氧氣，制造“無氧死海”，而目前科學家對油污在海平面以下的擴散還了解甚少。

最嚴重的環境災難

墨西哥灣漏油量至少已達兩千萬加侖，規模僅次于1991年海灣戰爭漏油量

5月30日，奧巴馬的首席環境顧問卡羅·布朗納對媒體表示，此次事故是“美國歷史上最嚴重的環境災難”。她將矛頭對準BP公司，稱其為了經濟利益而刻意將污染影響程度輕描淡寫。布朗納本人則對油井持續漏油情形作了悲觀評估，她認為，漏油可能會持續到8月，美國政府已做了“最壞打算”。

直到此時，人們才明確意識到泄漏規模之大史無前例。此前5月14日，當有科學家要求參與估算每天泄漏的原油量時，BP的發言人明確回絕，稱計算泄漏量和補救措施無關，甚至可能延誤救援。跟據官方的初步統計，每天漏出1.2萬至1.9萬桶原油。但美國普度大學機械工程學教授斯蒂文·威爾雷通過數字微流體粒子圖像分析技術，解析了泄漏點的錄像后得出結論：主漏點每天泄漏多達5.6萬至8.4萬桶原油，另一個較小的漏點每天也會流出2.5萬桶原油。

即便是依照官方統計，截至目前，泄漏量至少已達兩千萬加侖，幾乎是1989年艾克森·瓦爾迪茲號油輪在阿拉斯加漏油量的2倍。泄漏的整體規模僅次于1991年海灣戰爭的漏油，當時科威特油井被炸后共有1100萬桶原油流進沙漠。

應急補救均告失敗

從鋼筋水泥控漏罩到“滅頂法”，英國石油公司的控漏方法無一奏效

就像無力阻止其一路下跌的股價一樣，盡管BP公司已經連續嘗試多種緊急補漏方式，但均以失敗告終。

5月7日，BP的工程師將一個重達125噸的大型鋼筋水泥控油罩沉入海底，希望用它罩住漏油點，將原油疏導到海面的油輪。但由于泄漏點噴出的天然氣遇到冷水形成甲烷結晶，堵住了控油罩頂部的開口，使得這一裝置無法發揮作用。隨后登場的大禮帽雖然比鋼筋水泥罩小一號，可減少甲烷結晶的形成，但這個方法同樣以失敗收場。

5月14日，工程師將一根4英寸的吸油管插入發生泄漏的21英寸油管，3天后，這根管道發揮了一定作用，共吸走了2.2萬桶原油，將其輸送到停泊在海面的一艘油輪里。不過這一數量只占漏油量的一小部分，為著手徹底的堵漏工程，這根吸油管隨后被撤走。

5月25日，美國海岸警衛隊批準BP采用“滅頂法”(top kill)控制漏油。次日，幾艘遠程操控的潛水艇將5000桶鉆井液（用于鉆井的一種循環流體）注入油井。工程師希望，在強大的壓力下鉆井液會進入油井的防噴器，直至油井底部。這將使得井內失去壓力，停止漏油。如果能實現初步的堵漏，BP還將向井內注入水泥，徹底堵住泄漏點。雖然最開始略有成效，但BP在5月29日宣布，由于石油和天然氣噴出油井的壓力太強，“滅頂”法徹底宣告失敗。

遭遇了連續失敗后，BP拿出一個新的控漏計劃——“蓋帽法”（LMRP Cap），工程師將遙控深海機器人，將漏油處受損的油管剪斷、蓋上防堵裝置，防堵裝置與油管相連，以把漏出的石油和天然氣吸至油管內，再將原油送至海面上的油輪。安裝這項防堵裝置約需四到七天，如果成功可以抑制大部分漏油，但不是全部。此外，永久性解決漏油的最佳方法是鉆減壓井，工程人員分別于5月2日和5月23日開始鉆兩口減壓井，每口井需耗資1億美元，但是這種方式需要至少2到3月才能見效。

政府插手能否救急？

法律專家指出，政府插手堵漏，或帶來相應的法律風險

隨著事態惡化，奧巴馬政府對BP的耐心幾乎消失殆盡。5月30日，白宮官員就BP新的截油蓋帽計劃提出質疑，稱這一方案至少短期內將使得泄漏量增加20%，而非BP所說的毫無風險。同時，奧巴馬下令美國海岸警衛隊司令艾倫全權負責處理泄漏事件，從6月1日開始，艾倫將每天通過電視向全國通報應對泄漏的最新進展。也許是為了和BP撇清關系，通報會上也不會出現BP高管的身影。白宮官員透露，美國能源部長朱棣文上周叫停了BP的頂部壓井法，擔心可能對油井造成更大的破壞。目前朱棣文正領導一支科學家組成的小組和BP一同探討解決方案。

此外，美國司法部長埃里克·霍爾德將于6月1日前往事發的墨西哥灣地區，視察漏油給當地環境造成的損失。他還將與周邊各州的州檢察總長會晤。司法部也已介入對BP展開的聯合調查行動。內政部長肯·薩拉查，能源部長麗莎·杰克遜和海洋和大氣管理局局長簡·盧布琴科也將在當天再次前往墨西哥灣視察海岸保護和油污清理工作。

法律專家指出，奧巴馬政府直接插手BP的應對措施也存在風險。由于政府下令要求BP執行具體的行動，如果事態惡化，政府就可能承擔相應的法律風險。

危機背后蘊藏契機？

漏油危機給美國政府提供了反思的機會，無論是在監管層面上，還是在新能源政策層面上

正在失去耐心的還有美國民眾，上周公布的一份蓋洛普民調顯示，53%的美國人認為奧巴馬政府對于泄漏事故的反應“糟糕”或“非常糟糕”。一些環保人士指責內政部長薩拉查監管不力，要求其引咎辭職。來自國會的壓力也要求奧巴馬政府采取更主動的措施。佛羅里達州民主黨參議員比爾·尼爾森呼吁白宮完全接管堵漏措施，或交由軍隊全權負責。前國務卿鮑威爾也表示，聯邦政府應采取“更果斷的措施”。

隨著年末中期大選臨近，有觀察人士認為，漏油事件可能演變成奧巴馬的“卡特里娜颶風”，由此開始他的政治下坡路。對此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政治學教授雷吉娜·勞倫斯指出，雖然奧巴馬政府已飽受各方批評，但此次事故為加強政府監管提供了一個絕好的契機。總統應當抓住這個機會，將注意力轉移到深海鉆探監管不力的問題根源上，推動建立更有效的法律法規。

耶魯大學環境經濟學教授馬修·科爾齊也認為，讓政府來完全接管救援是不明智的。鑒于目前的狀況，如何盡快堵漏政府能做的依然很有限，真正的專業人士還是來自BP和石油行業，而非政府部門。奧巴馬作為決策者或許要看得更遠，將對石油的依賴和氣候變化這一長期挑戰聯系起來，促使氣候變化法案的通過，推動全面的新能源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