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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大同煤礦瞞報礦難5年

2010-06-13 08:06:31 中國廣播網

 媒體近日報道,山西大同紅窯溝煤礦5年前發生礦難,死亡人數不明。礦主李克偉沒有組織搶險,而是立即封住了井口,數月后才打開井口轉移尸體。9個月后,礦難瞞報被媒體曝光,之后當地政府兩番調查都無果而終。

直到2009年中紀委介入調查,這起礦難才浮出水面,包括大同原副市長王雁峰、大同市公安局原局長申公元、經偵支隊長高建勛、南郊區人民檢察院檢察長馮志勇、煤監局長張和平在內的多位官員相繼落馬。

那么一起礦難何以能夠隱瞞如此之久?背后究竟有怎樣的利益勾結?遇難礦工的家屬為何選擇了沉默?中央臺記者陳俊杰、鄧科通過多方調查找到了遠在四川江油的一名遇難礦工的妻子。

李克偉,號稱“大同第一溫州煤商”,他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在大同拿下了十幾座煤礦。2004年12月17日,紅窯溝煤礦發生礦難,李克偉把井口一封了事,盡管之后有媒體曝光,有人多次舉報,李克偉卻能在5年時間里平安無事。中紀委介入調查,李克偉于2010年春節后投案自首,投案后,他只有一個要求,“不能在山西關押,怕有人干掉他”。

2010年6月,中國之聲記者在大同采訪,關于紅窯溝官商勾結、權錢交易的種種說法已經成了街頭巷議。而當記者向大同及左云縣官員問及礦難時,得到的答復卻一律是“不知道”。左云縣安監局副局長:

記者:對于紅窯溝煤礦生產經營咱們這里了解嗎?

副局長:我不知道。

記者:誰了解?

副局長:了解的都不在了,調走了。

記者:調走了?

副局長:哦,人不在我們這里。

用了整整兩天的時間,記者終于在深山中找到了當年發生礦難的礦井。井口被推土機掩埋,只剩下一個10米來高的黃土堆。守井人是一位60歲的村民崔鍋扣:

記者:這就是紅窯溝煤礦啊?

崔鍋扣:口就在這地下了,這是主井?

記者:這就是主井?現在都封上了?封上了就一直沒打開嗎?

崔鍋扣:封上了,沒人敢打開,地下有煤氣呢。

井口下的儲煤場和運煤通道上散落的煤渣還可以看出這里曾經開采過煤,煤道上,人工種上的200多棵白楊迎風沙沙作響。

紅窯溝煤礦所在位置原屬大同左云縣范家村,由于過度開采,導致地下形成巨大的空洞,范家村上千口村民已被迫搬遷到左云縣城居住。如今,這里無人光顧,每天只有看護礦井的崔鍋扣老人會來這里巡視一下,防止有人挖開井口下井偷煤。

在問到當年礦難的細節,范家村人都說不知道,因為礦上不要當地人,范家村沒有人礦上工作,事發后,礦上還封住了村里通往礦上的路。

村民:煤窯在我們村外,不在村內。

記者:您也沒有去救人?

村民:我們村里走的路都切斷了,不叫去。

記者:路都斷了,不讓走。

當年在這個礦上打工的多數是四川人,幾經周折,記者終于在四川江油市九嶺鎮粉石村找到了兩名當年的幸存礦工和遇難礦工張遠華的妻子袁詩群。

5年前,張遠華為了償還家里欠下的2萬多元的外債遠赴山西大同煤礦打工,50天之后,妻子袁詩群欣喜地收到了他從煤礦上寄來的2000元錢,誰知第二天就出事了。

袁詩群:頭一天給我打來2000元錢,第二天就出事了。

袁詩群找到了原村支書劉國權、以及江油市司法局中心法律事務所的劉輝、江仲才律師一行8人趕到山西。

山西之行讓袁詩群終身難忘。當時,袁詩群提出要見丈夫的尸體,礦上派來的人當場拒絕。

同行的村支書劉國權回憶說,礦上的態度很明確,“不談妥賠償就不給看尸體”。

劉國權:尸體在一個地方,談判在一個地方,我記得尸體在內蒙的一個醫院里。最后火化在內蒙古火化的。

袁詩群說,那時正值山西的隆冬季節,雪下得很厚,沒過了腳踝,她拖著一家老小來到千里之外的這個陌生之地,語言不通,不認識一個人。此前,她去過最遠的地方是省城成都。

袁詩群:走過來了連方向走找不到,只聽別人擺布,我沒出過門,成都都沒去過,去找哪個呢?給我們弄到哪里去,就沒有辦法。

記者:你也沒有想過要舉報?

袁詩群:我哪敢,這是黑礦,這些公安局,干部都是礦上收買了的,你找誰都不行。

丈夫死了,找誰討也討不回來了。袁詩群說,她恨黑心的礦主,也怕黑心的煤礦。她說,沒有想過找政府部門,更沒想過打官司。現實點看,只希望多一點賠償金了。她從報紙上知道,像張遠華這種情況,政策規定可以獲賠20萬。但礦主的談判代表說,這個法律在山西還沒有實行。

袁詩群:我說我看報紙,在礦上死了的都賠20萬,至少是20萬,他說山西沒有實行。我說那難道國家的東西只在我們江油實行啊?對方說:給你們的賠償是礦工家屬中最高的了。你們要鬧也可以,去打官司,打官司至少一個月,你們這一行人就在山西等著吧。

袁詩群早有耳聞,鄰村的礦工死了,4萬元就了事了,礦上的態度就是要不要隨便,不要拉倒。于是,袁詩群接受了這起礦難的“最高賠償”,8萬加來回路費,共9萬的賠償金。

袁詩群:過去了八個人,那邊出了一萬路費,賠了八萬,加了一萬路費,一共九萬。

袁詩群回憶的場景,劉輝和江仲才律師也回述得很清楚:礦方來了5個人,沒有出示任何證件,一上來只同意賠償3萬元。三輪談判過后,賠償數額最終確定為9萬。

律師:包括差旅費,老人小孩的補償款,都在內賠償了9萬。按照當時標準,他的賠償已經算是很高了。他那個地方死個人,最高賠償5萬元。說實話,9萬談下來是非常艱難,艱難到極點。

袁詩群說,談完賠償事宜,礦上安排袁詩群去認尸體,她剛一哭,就被礦人往外推,說不準哭,這事兒讓領導知道了,不得了。

袁詩群:當時就想哭,他們就把我往外面推,他說要是他們領導知道了,就不得了。

火化和發賠償金定在一天,礦方表示,要等把張遠華的尸體火化了,才能給錢。隨后的一天,袁詩群一行人在礦方的安排下坐了4個小時的車,在內蒙古境內的一個火葬場把尸體火化了。那情景就是,家屬一邊在“同意火化”單上簽字,礦上一邊給他們數錢。5年后,劉輝和江仲才律師形容那一幕就像賣尸體。

律師:在合同上,一邊火化尸體一邊數錢。那邊數錢,這邊燒人。

直到幾個月后,地方媒體報道了這件事,袁詩群才知道,奪走丈夫生命的那場礦難被礦方瞞報了。

5年了,在寧靜安詳、不起眼的西南山村里,袁詩群過著平淡的生活。農閑時分,她就在鄰居家的院壩上,閑話家常、打打麻將。除了中紀委、山西紀委等組成的調查組和媒體偶爾來過兩三次之外,袁詩群很少向人提及當年的事情。

丈夫的命換來的9萬元賠償金,沒能讓袁詩群過得好點,袁詩群說,“只是了了身上的債。”

袁詩群沒有什么區別,就是之后我沒有債了,把債了了,生活上還是沒有什么改變。

袁詩群住的房子還是丈夫張遠華在1991年蓋起來了。張遠華的墳墓就在房后,墓碑邊緣雕龍刻鳳,十分精致。

與精致墓碑相反的是,因為沒有錢裝修,袁詩群房子依舊是沒有粉刷的清水房;客廳里沒有電視、沙發,臥室里沒有衣柜,最貴的一件家具是給兒子張清結婚預備的一張雙人床,花了800元。

袁詩群:沒有錢,修房子都是貸款。我說,兒子你掙錢回來粉刷房子 ,以后好結婚。我反正是掙不到錢。

5年來,和張遠華一起打工的李耀華一直在幫襯著袁詩群。礦難發生后,死里逃生的李耀華就回到了粉石村,有幾次他曾經想到外面繼續挖煤,但都被自己的老母親制止,車票都買了,又被從火車站拉了回來。后來,他在江油市蹬了半年的三輪車,每年賺10幾元錢。

李耀華的家庭負擔也很重,上有老下有小,對于袁詩群,他能給予的幫助并不多。但在村里人看來,兩人儼然已經是夫妻,只是沒有領取結婚證。記者問到李耀華為什么不結婚,李耀華看一眼袁詩群,袁詩群低下了頭,倆人異口同聲地說,沒錢。

袁詩群已經聽說礦主李克偉被抓了,不少官員跟著落馬。袁詩群說他們罪有應得。

袁詩群:我就是希望,這些黑礦早就該抓了,別人都說,人家很多資金,一般人都弄不動,所以說都抓不了。

袁詩群正計劃著通過法律途徑,向責任人追討更多的賠償金,討回自己多年來被侵害的權利,但她不知道這條路能不能走得通?中國之聲記者將繼續對此事予以關注。




責任編輯: 張磊

標簽:大同 礦難 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