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決戰新能源》作者弗雷德·克魯普

弗雷德·克魯普的名頭漸為國人所知，得益于他與米麗亞姆·霍恩合作的暢銷書——《地球：續集，一場新能源創新與遏制全球變暖的競賽》（中譯本名為《決戰新能源》）今年初被介紹到中國。英文原版書名蘊含了克魯普篤信的觀點，即如果是工業化和市場化讓地球處在氣候災難的邊緣，那么同樣的力量——技術創新和追逐利潤——也將能夠阻止全球變暖，如果曾經的故事是“環境破壞”，那么續集就是“新能源的拯救”。目前距英文原版出版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克魯普的新能源之路有什么新的發現和觀察呢？本刊記者在紐約與擔任美國環保協會主席達25年之久的克魯普進行了一場對話。

新能源技術與產業迅猛發展

《瞭望》：您的著作從2008年出版至今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了，在這期間，新能源技術研發和產業都有了哪些新變化？

答：當我們開始寫《決戰新能源》時，企業家們專注于開發新的能源供應：到底太陽能薄膜電池、地熱和纖維素乙醇技術哪個能成功呢？這樣的創新還在繼續。目前再生能源產能的增長遠超過了傳統能源。但是，能源行業的焦點已經轉移到管理能源需求和融合全部技術的網絡——智能電網。

從能源供應的角度看，領先時代的技術仍在不斷出現，并獲得資本支持。雖然經濟衰退影響了美國整體的風險投資，2010年一季度只增長了11%，但清潔能源領域的風投增長了68%，其中太陽能領域的風投激增233%。

風能和太陽能在全球的利用也正在加速發展。風能產能去年增加了31%，裝機產能增加到1590億瓦。其中1/3的新增產能來自中國。中國已經連續5年實現100%的增長。

《瞭望》：您是太陽能的支持者，在您書中開篇不久就有整整兩個章節是關于太陽能技術和產業發展的，目前這一領域的發展如何？

答：太陽能產能增長同樣迅速：今年計劃投產的100億瓦產能將使全球產能提升50%。在美國，太陽能需求去年增加了36%，而對石油能源的需求只增長了2%。到2014年，太陽能行業的全球年收入預計將達到1000億美元。這一前景十分廣闊：太陽能目前僅滿足了全球需求的0.1%。世界最大的太陽能生產設備制造商應用太陽能公司總裁查理·甘預計，到2020年，全球產能可以滿足10%的需求，也就是達到約8000億瓦。另據國際能源機構稱，到2050年，太陽能電力可以滿足全球電力需求的25%。

《瞭望》：您書中曾經提及的那些創業公司現在情況怎樣？

答：那些在《決戰新能源》中重點提及的公司，大部分仍然存在，而且發展得不錯——盡管技術和市場發展迅速；其中最成功的是那些具備非常有活力的商業模式的公司，比如說Innovalight。這家公司生產可以印在任何表面的納米硅油墨。他們原本計劃自己生產可以折疊的超薄太陽能電池板。也許仍有這樣的計劃，但是他們目前的盈利點在于：他們發現在任何晶體太陽能電池表面增加納米硅油墨涂層可以提高1%～2%的效率。他們正在促使全球生產線都增加這一步驟。

從能源供應到智能電網

《瞭望》：您提到智能電網是現在新能源領域的最新焦點，為什么？

答：將這些新能源技術規模化需要一個能夠支持它們的基礎設施，這也正是當今正在發展的最令人興奮的革新。目前，數千億美元正用于將高端信息技術（感應、通信和技術）整合到電力網絡，創建一個能夠讓世界在滿足增長的電力需求的同時，減少溫室氣體排放，保護空氣、水和土地的“智能電網”。智能電網可以讓再生能源的使用占到全球能源需求的30%或以上，可以隨時調整需求和電流以保持系統穩定，即使風能和太陽能發生變化。智能電網將利用能源效率的全部潛能，這可以達到穩定世界氣候所需的溫室氣體減排總量的50%。

“智能電網”為整個系統增加智能，從傳輸線路上的感應器到家里的智能電器。在美國，最初的重點是實現家庭和網絡雙向通信的“智能電表”。到2015年，1/3的美國家庭（以及得州和加州的幾乎所有家庭）將擁有智能電表。使用屋頂太陽能電池板的家庭可以告訴智能電器僅在陽光充足和電是清潔能源并免費的時候使用；或者告訴電力汽車在夜間電網供應便宜的清潔風能的時候充電，并在第二天下午的電價高峰期把電賣回給網絡。

智能電網將提高可靠性：引導電能繞過擁堵線路，在形成大規模停電前“自我愈合”。它可以將高峰需求（這需要開啟那些最貴和污染的電廠）轉移到非高峰時段。它可以依靠小規模、分散的能源資源，提高能源安全和促進當地經濟發展。它可以支持電力汽車，有助于交通部門實現零排放。它可以增強消費者的力量：生產和銷售電力和其他服務給智能電網，了解和管理自身消費以削減電力支出。

《瞭望》：目前智能電網產業化的程度和前景如何？

答：投資正大量地涌入：去年，所有清潔能源技術風投資金中，41%投入到那些生產智能電表、燈光控制和其他智能技術的公司。電力汽車和電池獲得了超過數千萬美元的資金。很多世界一流公司認為全球電力基礎設施現代化所需的數萬億美元投資是他們最大的新商機。通用電氣正在生產智能電表和家用電器。思科正在制造智能電網所需的網絡設備。IBM正在處理來自這些智能網絡的大量數據。英特爾正在研發不用測量儀表而了解家電消耗電量的技術。谷歌和微軟正在為消費者建立管理能源使用的網站。三菱、NEC、ABB、西門子、Alstom等公司都開展了相關業務。

美國的新能源政策

《瞭望》：奧巴馬政府大力倡導綠色能源，但是針對減少碳排放的“限額交易”，推進似乎不是很順利。你如何看待奧巴馬政府目前的能源政策？

答：奧巴馬總統已經承諾將與國會合作，通過立法以減少美國污染排放，包括成功減少污染的目標和時間表。參議員約翰·克里和喬·利伯曼起草了法案——《美國電力法》——以實現這些減少污染的目標。環境保護基金正在努力使法案于今年通過。

《美國電力法》與之前的“限額交易”建議不同，它不是制定單一的經濟限額和交易項目，而是針對不同經濟部門采取不同的方法。這形成了一個復雜的體系，我們相信這可以獲得同樣的環保和經濟效益。

《瞭望》：墨西哥灣石油泄漏事故是否為新能源發展提供了一個契機？

答：英國石油公司的漏油事件使得美國通過立法從依賴石油轉而依賴清潔能源變得更加緊迫。墨西哥灣不斷噴涌而出的石油吸引了全國公眾、國會和奧巴馬總統的注意力，讓人們認識到依賴石油的真正成本有多大。我們認為，《美國電力法》就是答案。我們相信墨西哥灣的這次漏油事件將推動法案于今年通過。

中國是清潔能源發展的“標兵”

《瞭望》：中國近年來致力于發展新能源，美國環境保護協會目前在北京也設有辦公室，在您看來，中國在推動清潔能源技術研發、應對氣候變化方面做得如何？

答：首先，無論從什么標準衡量，中國目前都是再生能源和智能電網的全球先導者。導致這一迅速進步的主要推動力應歸功為政策：最令人矚目的是中國承諾到2020年，單位國內生產總值碳排放比2005年下降40%到45%。安永公司2009年12月的一份報告顯示，中國在全球最具吸引力的再生能源投資地區排名中位居第二，僅次于美國，就是因為這些碳密度削減計劃。

資金投入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美國在清潔能源領域的投資僅占國民生產總值的0.13%，而中國的這一數字是0.39%。中國國有銀行資助再生能源的貸款利率僅為2%。2009年，中國第一次在清潔能源技術領域的首次公開募股（IPO）的全球資金中占據了最大份額（69%），遙遙領先于美國（26%）。在過去5年中，中國在綠色能源領域的私人投資額為346億美元，幾乎是美國的兩倍。

《瞭望》：在您的書里曾寫到了中國發展太陽能和其他清潔能源技術的情況，兩年多之后，這一領域有什么新的變化么？

答：僅僅用了4年時間，中國就將太陽能產量提高了20倍。目前，中國不僅僅是世界領先的風力渦輪機制造商（占全球產能的39%，美國為12%），還是太陽能電池板生產的領軍者（43%，美國為9%）。這些行業為中國居民創造了就業機會，2008年為112萬，并且每年增加10萬。中國制造的大部分太陽能電池都出口，例如中國在加州擁有42%的市場份額。但國際能源機構預計，中國國內的裝機容量將在2020年達到200億瓦。中國的風電裝機容量年年翻番，預計2020年的原定目標300億瓦將調整為1500億瓦。中國汽車公司在電動汽車和電池領域也處于領先地位，像比亞迪和戴姆勒、以及華晨和寶馬的合資公司正在投入數億美元進行研發。預計到2015年，電池動力汽車全球需求的25%將來自中國。

《瞭望》：您認為中國發展清潔能源有什么新的趨勢？比如在您提及的智能電網領域有沒有什么發展？

答：如同美國在能源創新和投資時最關注網絡本身一樣，中國政府去年投入450億美元建立智能電網，多于電力生產的投資；并計劃在未來10年投入6000億美元。國家電網公司（掌控中國80%的電網）表示，通過使用智能電網技術，到2020年，公司將削減碳排放105億噸。

很多這些智能電網新技術的真正益處和挑戰只會在形成規模后顯現，中國會因此走在這一領域的前沿。比如，美國整個傳輸系統目前只能收集來自不到200感應器（phasors,一秒鐘內讀取電路上的電壓和電流30次的感應器，幫助電網運營者了解實時電流）的數據。美國研究人員預計，3年內，這一數字可以達到1000，但處理全部信息將面臨巨大問題。而中國目前已經遠超過1000個感應器的水平。中國政府已經要求所有新建的變電站都裝備這一技術，這使中國在掌握如何處理巨大的數據流方面處于領先地位。

《瞭望》：從市場的角度，中美兩國在相關領域的合作前景如何？

答：實際上，中國對清潔能源和智能電網的高標準承諾已經吸引了眾多美國公司到中國開展業務。應用材料公司（AppliedMaterials）去年10月在西安建立了世界最大的私營太陽能研究中心。在揚州，通用電氣在幫助建立一個現代的智能電網展示中心。IBM和新奧集團成立了合資公司發展“智能能源”。正如彭博社新能源財經資訊的文章指出，中美兩國的清潔能源市場相互依存度越來越高，“中國制造的太陽能光伏組件通常使用美國產的設備，而美國的風力渦輪機通常使用中國產的部件。中美任何一國必須依靠對方，至少是部分依靠，以達成各自的清潔能源和碳減排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