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看似普通的遮陽傘,由于表面多了一層柔性太陽能薄膜,一次性可儲電4萬毫安時、為傘架自帶的LED燈供電10小時;傘柄裝有4個USB接口,能滿足10部電池容量為3000毫安時手機的充電需求。
一瓶不起眼的白色顆粒物,實則是一種熔點高達110℃的高端蠟,可放心涂在盛滿沸水的紙杯內壁用于防水,或用于化妝品生產等領域,每噸售價達萬元。
一款超高效光伏發電產品——雙面異質結電池組件,憑借24.73%的光電轉換效率達到世界領先水平,在不同環境下可推動發電量增加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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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清潔”產品,是記者近日在2019中國(山西)國際清潔能源博覽會現場所見。而它們分別產自同煤集團、潞安集團及晉能集團——無一例外均為山西當地煤企。
傳統煤企探路轉型在山西并不鮮見。日前,中央深改委第八次會議審議通過了《關于在山西開展能源革命綜合改革試點的意見》,標志著山西正式成為全國首個能源革命綜合改革試點(下稱“綜改試點”)。正如國家能源局局長章建華所言,山西能源轉型將為“深入推進能源革命總結可復制、可推廣的有益經驗”。山西究竟該往哪兒走,特別是如何走出“年年喊轉型,年年轉不動”的怪圈,隨之成為行業焦點。
“相比口號、決心,實際推進的速度、力度有待加強,行動效果因此受限”
綜改試點為何落在山西?山西省社科院能源經濟研究所所長韓東娥認為,既有歷史原因,也有現實的緊迫需求。
“山西作為全國綜合能源基地、煤炭產量第二大省,為全國經濟發展貢獻了力量,同時也帶來了‘一煤獨大’的結構性問題,遭遇結構失衡、市場劇變等切膚之痛。無論從煤炭產業本身,還是從經濟社會發展看,山西均已到了‘不得不轉’的關鍵時刻。”韓東娥稱。
除制約發展,清華大學山西清潔能源研究院常務副院長張建勝指出,“因煤而困”的山西還面臨巨大環境壓力,例如,地下水污染、采煤沉陷區、大氣污染等問題頻發,群眾對此意見較大。“種種因素疊加,山西早在七八年前便開始謀求轉型。”
從“十二五”期間提出“綠化山西、氣化山西、凈化山西、健康山西”行動,到2017年印發《貫徹落實國務院支持山西省進一步深化改革促進資源型經濟轉型發展意見行動計劃》《山西打造全國能源革命排頭兵行動方案》,山西轉型決心可見一斑。多位業內人士也稱,山西主動“減煤”,為能源轉型奠定了基礎,但同時,“相比口號、決心,實際推進的速度、力度有待加強,行動效果因此受限”。
“以煤化工產業為例,立項、論證的項目很多。但部分雖通過了前期工作,最終卻未落地;有項目對外宣傳得響,實際長期虧損;有的甚至可能拖垮所在企業。比如2018年,山西省工信廳布局100個煤化工項目,截至目前至少一半難落實、不落實,有些僅停留在‘統計’層面,還有項目在今年的新計劃中悄然沒了身影。”一位知情人士坦言。
多項統計數據也可佐證山西“轉型進度”遠不及預期。如在2014、2015年有所下降的基礎上,山西煤炭消費總量在2016、2017年連續反彈。受燃煤污染影響,在生態環境部去年公布的169個重點城市空氣質量排名中,山西臨汾位列倒數第一,后20位城市中山西獨占6席。就在半個月前,山西省生態環境廳還主動約談朔州、大同等6市,原因正是污染不降反升、空氣質量持續惡化。
“山西環保壓力很大。”山西省生態環境研究中心原主任袁進此前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曾表示,截至2017年,山西煤炭消費仍占一次能源消費的84%左右,高出全國平均水平24個百分點,可再生能源使用比例低于全國平均水平9個百分點。“在治理主動性上,山西仍顯不足。”
“能源轉型進展之所以相對緩慢,一個重要原因是傳統觀念尚未扭轉”
多位業內人士指出,煤炭消費比重偏高、環境保護壓力較大、技術及人才支撐不足是山西目前面臨的公認難題,而其背后涉及思路、機制體制等更深層次的原因。“能源轉型進展之所以相對緩慢,一個重要原因是傳統觀念尚未扭轉。”
不止一位當地人士告訴記者,在全省號召之下,山西各市均在積極布局改革,其中一個主要手段就是通過“上項目”壯大清潔能源產業。不可否認,有些項目產生了實實在在的效益,但也不乏強攤派、硬上馬的情況,給企業造成了負擔。
“比如全市要上10個新項目,8個都落在我們頭上。實際上,有些新能源項目并不適合,有的合作伙伴我們也并不看好,但由于是政府出面牽線搭橋,我們身為當地支柱企業又不得不接。”一位煤企負責人無奈坦言。
而就已有項目,太原理工大學煤科學與技術實驗室主任王建成認為,由于大多是“各自為政”,規模效應有限。“無論政府,還是個體的企業、科研機構都應站在全局視角。思路不變,僅靠一個企業、幾個項目,或針對某個企業做技術革新,力量遠遠不夠。”
上述情況也引起了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能源經濟研究室主任朱彤的關注。“談及轉型,有觀點認為就是必須發展可再生能源。可再生能源固然重要,但我認為,轉型的終極目標是減少二氧化碳排放,從這個意義上說不只包括可再生能源。通過提高能源利用效率,降低化石能源消費總量,從而達到碳減排效果,是另一個重要方向。結合山西實際,在短期內難以完全替代煤炭的情況下,二者不可偏廢。”
朱彤同時指出,一味攤派顯得機械:“是不是所有煤企都要發展可再生能源?要求企業必須有多少份額的可再生能源,相當于把改革這一宏大目標,簡單用行政手段予以干預,復制到企業身上,在一定程度上是抑制、削弱了企業活力。目標和行政手段之間要有效率意識,觀念不改變,在能源轉型體制本身存在問題的情況下,行政手段一定是短期、暫時的,出現反彈在所難免。”
“發展氫能一定就是清潔能源產業嗎?我們還要考察氫是怎么來的。”張建勝舉例,若通過高耗能產業生成氫氣,這樣的氫就是“黑色”的,只有全過程清潔才是真正干凈的能源。“因此,轉型先要實現公平的能源競爭環境,改變直接干預的宏觀調控方式,從全生命周期進行考量,而不是僅看某一環節。”
“山西雖然發展多年,但現有技術對煤炭仍未真正做到‘吃干榨凈’”“ 對煤的注意力不應分散”
“山西是中國傳統能源基地,有著豐富而優質的煤炭資源,風能、太陽能等清潔能源也十分豐富。當前,山西正在積極打造能源革命綜合改革試點,國家能源局將與山西省一道,為深入推進能源革命總結可復制、可推廣的有益經驗。”章建華說。
究竟什么樣的轉型路徑真正適合山西?朱彤表示,鑒于轉型的復雜性、長期性,現階段很難一下子給出明確路線,但可以肯定,轉型首先要樹立正確意識。“就山西而言,不是簡單說不讓用煤就不用,一下子跑去發展非煤產業。同時也要認識到,山西必須實現煤炭消費總量控制,煤炭占比分步驟、分階段逐步完成下降。”
“我認為,山西現已不像過去那么依賴煤炭,只是其他產業尚未迎頭趕上,對比之下顯得煤炭‘盤子’依然較大。山西已經明確,到2020年,煤炭產量控制在10億噸以內,且煤炭在一次能源消費中的比例下降到80%。在此框架下,重點是提高煤炭供應質量以及清潔高效利用。”韓東娥認為,面對“煤”與“非煤”的選擇,山西應從單一領域擴展到能源全領域,在煤炭及電力、新能源、能源技術和對外合作等領域發力,努力走出一條產業優、質量高、效益好、可持續的新路徑。
張建勝則表示:“從能源稟賦出發,山西對煤的注意力不應分散,通過立足煤炭、科學用煤,優化存量是能源轉型的首要任務。同時引導能源結構多元化發展,未來能源消費的增量部分主要由清潔能源提供。這就好比,煤炭在未來較長一段時間內,仍將是山西的主要支柱。只是說,這根‘柱子’不會再像之前那么粗、那么大,在其周圍越來越多的‘小圓柱’逐漸樹立,共同支撐發展。”
在此基礎上,張建勝指出:“山西雖然發展多年,但現有技術對煤炭仍未真正做到‘吃干榨凈’,清潔高效利用的程度仍然不夠。未來煤炭的一個重要角色,應是替代生產過去以石油化工為原料的產品,減輕石油消費壓力。掌握適合我國國情的煤炭清潔高效利用和近零排放技術,實現煤炭由主導能源向基礎能源戰略轉變。”
責任編輯: 張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