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26次締約方大會近日在英國格拉斯哥落幕，大會在推動低碳能源轉型等方面進一步凝聚國際共識。其間，碳關稅是一個熱門話題。

2021年7月14日，歐盟提出包括建立碳邊境調節機制（CBAM）在內的一攬子環保提案。碳邊境調節機制可定義為“一種適用于交易產品，旨在使產品在銷售地的市場價格能夠反映其因當地市場碳排放監管而產生成本的制度”。簡而言之，就是歐盟將對從碳排放限制相對寬松的國家和地區進口的鋼鐵、水泥、鋁和化肥等商品征稅，其本質是對在國際貿易中進口的產品征收的一種特別關稅，因此被俗稱為“碳關稅”。歐盟碳關稅計劃于2023年1月1日起實施，或成為第一個對全球貿易規則產生深遠影響的氣候相關措施，因而引發全球高度關注。

歐盟碳關稅發展歷程

碳關稅概念的雛形出現在1997年12月通過、2005年2月16日生效的《京都議定書》中，最初的用意是對不遵守《京都議定書》的國家征收新關稅。2007年，時任法國總統希拉克針對美國退出《京都議定書》，提出應當針對來自美國的進口產品征收碳關稅。200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格曼對碳關稅在WTO框架下的合理性提出了明確設想。他認為，沒有繳納碳關稅的進口產品具有“不公平”的競爭優勢，因此承擔了強制性減排義務的發達國家有權利選擇在邊境采取貿易措施，提高國外相似產品生產者的成本，對進口產品根據其含有或在生產過程中排放的二氧化碳成比例地征稅，同時對其本國出口的含有二氧化碳的產品予以免稅或退稅，從而達到“夷平競技場”的目的。

歐盟及其成員國簽署并批準《京都議定書》后，歐盟制定了碳排放權交易體系，這是世界上首個多國參與、全球最大的溫室氣體排放交易體系。歐盟碳排放權交易體系是歐盟碳關稅的基礎，也是碳關稅在歐盟合法化的條件。2019年12月，歐盟委員會主席烏爾蘇拉·馮·德萊恩上任伊始推出《歐洲綠色新政》，為實現減排目標制定了詳細的路線圖，涉及碳關稅、碳排放權交易體系、能源、交通、建筑等在內的多個領域。自2020年1月起，碳關稅進入歐盟立法快車道。同年3月~10月，歐委會走完了行業、公眾咨詢程序，共收到224份反饋意見。2021年3月10日，歐洲議會通過了不具有法律約束力的《邁向與WTO兼容的歐盟碳邊境調節機制》，提出碳關稅機制應體現歐盟碳排放權交易體系“污染者付費”原則，外國同類進口產品也需要為碳排放付費。2021年6月，歐盟《氣候變化法》通過立法程序，將2050年前實現碳中和的承諾轉變為強制性的法律約束，備受爭議的碳關稅由此合法“落地”。

歐盟碳關稅實施機制

歐盟的碳關稅法律文件分為11章36條及5個附件，對碳關稅相關要素做了詳細規定。

納稅人。碳關稅的納稅人為歐盟進口商。進口商首先要向歐盟CBAM行政機關注冊登記，經批準后成為“授權申報人”才能進口相關產品。

稅基及其計算方法。碳關稅的稅基是碳排放量，采用國際通行做法，按化石燃料消耗量折算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為計稅依據。計算公式如下：

排放量（噸二氧化碳）= 質量（噸、兆瓦時）× 排放強度（噸二氧化碳/噸、噸二氧化碳/兆瓦時）

適用范圍。在行業范圍上，碳關稅實施初期，適用范圍將僅限于進口到歐盟的水泥、電力、化肥、鋼鐵和鋁。在國別范圍上，碳關稅只豁免已加入歐盟碳排放權交易體系的非歐盟國家，如冰島、列支敦士登和挪威，或者和歐盟碳排放權交易體系掛鉤的國家，如瑞士。

碳排放免費配額。碳關稅將與碳排放權交易體系下的免費配額長期共存，在2023年~2025年的過渡期內，碳關稅覆蓋的產業將獲得100%的免費配額。2026年免費配額將下降至90%，此后逐年遞減10個百分點，直至2035年減至0%。

繳納流程。歐盟進口商每進口碳排放量為1噸的商品，就購買1張電子憑證并預繳稅款，在次年1月~5月期間按年統一結算和清繳。

處罰機制。任何未經注冊的進口商進口需征收碳關稅貨物的，或者注冊進口商未提交以及未按期足額提交CBAM電子憑證的，將被處以罰款，金額為每噸二氧化碳排放當量100歐元。此外，歐盟成員國可根據其國家規則對未能遵守CBAM法規的企業或個人進行行政或刑事處罰。

過渡期。歐盟碳關稅將于2023年1月1日開始實施，2023年~2025年是實施過渡期，進口產品不需繳納碳關稅，但進口商需每季度提交包括當季進口產品總量、產品直接和間接排放量、在原產國應支付碳價等信息在內的企業報告。2026年歐盟碳關稅將全面開征。

歐盟碳關稅實施意圖

維護歐盟企業競爭力。碳關稅可拉平進口產品與歐盟產品的碳成本，消除進口產品相較歐盟產品的價格優勢，削弱碳減排政策寬松的國家和地區的貿易競爭力，有效保護歐盟企業。

推動全球碳減排進程。歐盟試圖以碳關稅這種貿易手段，達到“倒逼”其他國家加大減排力度、提高低碳發展投資、促進減碳措施公平性的目的。

緩解新冠肺炎疫情帶來的巨大財政壓力。碳關稅收入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歐盟各國政府財政壓力，還可用于資助清潔技術創新和基礎設施現代化，或用作國際氣候融資。

建立全球治理新秩序。歐盟想借助碳關稅，一方面向發展中國家出售碳減排技術，搶占清潔能源和新興產業市場；另一方面，在雙邊和國際層面將環境惡化、應對氣候變化等議題納入雙邊貿易協定或國際貿易規則，建立新的全球治理秩序。

歐盟碳關稅引發反應

歐盟內部。由于各成員國能源結構不同，經濟情況各異，歐盟內部對征收碳關稅存在較大分歧。法國是歐盟征收碳關稅政策的主要擁護者，并得到了其他8個歐盟國家的聯合支持。德國工業界表示，征收碳關稅會導致汽車和機械設備等行業成本增加，使其喪失自身競爭優勢。其他一些歐盟成員國也認為，碳關稅對收入的貢獻非常有限，還恐將招致報復性關稅。

歐盟外部。以聯合國商品貿易統計數據庫數據測算，短期來看，受歐盟碳關稅負面影響較大的前4個國家是俄羅斯、土耳其、英國和烏克蘭。俄羅斯經濟發展部長雷謝尼科夫稱，歐盟推動的碳關稅違反WTO規則，是“危險”的貿易壁壘行為。

美國政府對碳關稅的考量可以用“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來形容。2021年3月12日，拜登的氣候問題首席顧問約翰·克里對歐盟碳關稅表示極為擔憂，認為可能會對全球經濟、貿易和國際關系產生重要影響。但從4月開始，拜登政府開始認真考慮實行碳關稅。7月19日，繼歐盟之后，美國參議院民主黨人推出碳關稅計劃。

英國首相約翰遜稱七國集團（G7）應建立氣候同盟，英國將利用輪值主席國的機會積極推動碳關稅。加拿大提出，將在保證加拿大利益優先的基礎上，借助碳關稅政策避免全球“碳泄露”問題。日本經濟產業省和環境省就碳關稅議題召開多輪會議，但受到國內制造業企業的聯合反對。印度對歐盟碳關稅制度表示擔憂，認為歐盟應披露實施細節并作合法性審查。澳大利亞貿易部長特漢稱碳關稅是保護主義行為，莫里森政府短期內不考慮加入碳關稅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