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語言，博大精深。一段文字，多重解讀。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提出:“推動能源革命，確保能源供應，立足資源稟賦，堅持先立后破、通盤謀劃，推進能源低碳轉型。”

先立or后破，這個看似不是問題的問題，如今正成為“雙碳”大業中最大的問題。

“先立”與“后破”是一對矛盾的兩個方面毋庸置疑，但誰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卻是爭議的焦點，即我們應該更加重視如何讓新能源早日“立”起來，還是大力呼吁煤炭等化石能源延緩“破”的時間。

如果你能理解當下水深火熱的俄烏局勢，大概就能體會“破立”博弈的激烈程度——這是一場關于生存空間的斗爭。

與去年“碳中和”橫空出世、輿論場高度一致不同，今年全國“兩會”關于代表委員雙碳觀點的報道卻耐人尋味。從最近兩天人民日報對幾位能源央企“一把手”的言論報道來看，其目前的輿論導向似乎更傾向于“先立”。

3月7日第7版發表的短文《舒印彪委員 推進海上風電有序開發》，全文僅截取了華能集團董事長舒印彪關于海上風電的幾點建議——

加強宏觀統籌和整體規劃，制定國家海上風電發展專項規劃，積極推進近遠海風電有序開發。加大海上風能資源勘查力度，建立國家級海域空間數據庫，全面掌握海洋風能資源儲量和分布特點。結合海上風電基地建設，打造風能、氫能、海水淡化及海洋牧場等集成的海上“能源島”，協同推進生態保護與資源開發。

3月8日第3版發表的短文《推進低碳轉型 確保能源安全》，則節選了中國石化董事長馬永生和哈電集團董事長曹志安的觀點。

其中，馬永生說的是，中國石化積極推動能源革命、推進轉型發展，著力建設以風光熱氫為引領的多能互補新能源供應體系，在新疆庫車啟動建設萬噸級光伏綠氫示范項目，并建設齊魯石化—勝利油田CCUS（碳捕集、利用與封存）項目，每年可減排二氧化碳100萬噸，相當于植樹近900萬棵、近60萬輛經濟型轎車停開一年，預計未來15年可實現增油296.5萬噸。實現能源過渡和替代還需一個長期艱苦的過程，要努力提高油氣需求自保能力、新能源安全可靠接續能力，推動能源保障能力大躍升。今年將進一步加大油氣勘探開發力度，推進天然氣產供儲銷協同發展，同時因地制宜推動光伏、風電、綠氫、地熱等項目的發展。

曹志安說的是，推進“雙碳”實踐決不能急于求成、急躁冒進，一定要立足基本國情，協同抓好風光電基地開發和煤炭清潔高效利用。推進能源低碳轉型要統籌謀劃、協同推進。從產業鏈供應鏈各環節共同發力，在裝備制造環節深入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扎實推進數字化轉型，推動煤電節能降碳改造、靈活性改造、供熱改造，在水電、風電、光電、儲能、生物質發電、節能環保等綠色低碳領域提供更多更好的綠色化裝備；在發電環節，隨著新能源逐步成為電源主體，重視和推動儲能產業發展，做好儲能發展與電力規劃、新能源規劃的統籌協調；在電網環節，繼續服務好新能源的接入和消納，加強對新能源大規模接入電力系統安全風險防控。

不過，當我們把目光從“兩會”期間寸土寸金的人民日報版面挪開，投向更加廣大的輿論場，我們將看到一個不太一樣的世界。

與“先立”相比，“后破”也并不甘示弱——

《舒印彪：建議加快建立煤炭電力長效互保機制》

《溫樞剛：理順煤電關系 推動能源產業協調健康發展》

《曹培璽：“妖魔化”煤電不可取》

《馬永生：加快CCUS產業發展》……

事實上，華能和中國石化算是輿論場中相對從容的那一類，過去數年的能源轉型為他們爭取到更加廣闊的戰略縱深。因此，舒印彪和馬永生也可以發表更為全面的觀點，供不同立場的媒體各取所需。

真正處在拔河繩兩端的是新能源企業和煤電大戶，他們是沒有退路的。

于是，我們看到金風科技董事長武鋼、正泰集團董事長南存輝、通威集團董事局主席劉漢元、遠景集團CEO張雷、明陽智能董事長張傳衛、寧德時代董事長曾毓群等新能源界代表委員，拋下多年市場競爭恩怨，在輿論場上達成空前團結——“先立后破”，關鍵是“先立”。

再讓我們把鏡頭對準國家能源集團——全球最大的煤炭和火電企業。雖然該公司董事長王祥喜并非代表委員，但他卻可能是“兩網五大”中最熱情高漲的一位。

3月7日（星期一），王祥喜便親自主持召開黨組會，傳達學習習近平總書記在參加內蒙古代表團審議時的重要講話精神。該集團包頭煤化工公司賈潤安代表在這次審議中，剛剛作了題為《促進煤化工產業高端化、多元化、低碳化發展，助力碳達峰碳中和》的發言。

王祥喜也以此為契機，在“兩會”重要時刻爭取到向外界傳遞聲音的機會——

要進一步科學統籌能源保供和綠色轉型，認真分析研判能源供需變化，以保障國家能源安全和經濟社會發展為底線，發揮集團一體化優勢，增強穩產穩價穩市能力，推動能源低碳轉型平穩過渡；同時加快清潔可再生能源發展，穩步調整能源供給結構，堅定不移推進綠色轉型、安全降碳，實現降碳、減污、擴綠、增長協同推進。要進一步增強碳達峰碳中和的責任感和緊迫感，增強系統觀念，堅持穩中求進、逐步實現、先立后破、通盤謀劃，完善和深入實施集團碳達峰行動方案，明晰“煤電化運”各產業的發展方向、重點和主要路徑，確保能源安全、產業鏈供應鏈安全。要堅定煤化工產業高端化、多元化、低碳化發展方向，加快向“油-化-新材料-煤基燃料”多元化產品體系轉變，加快推進基地建設。

早在去年總書記視察該集團榆林化工有限公司的第二天，王祥喜便趕赴榆林，“現場學習習近平總書記在榆林化工考察期間的重要講話精神”，并指示集團全體干部職工要“原汁原味學習習近平總書記重要講話，深刻領會精神實質”。這次考察被視為總書記關于雙碳議題考察的一個分水嶺，其參觀考察重點開始從新能源向傳統能源傾斜。

“先立”與“后破”面臨著兩場“戰爭”，一場是實地戰，一場是輿論戰。實地戰的關鍵在于新能源“立”的速度與力度；而輿論戰則是為實地戰爭取更多的時間與空間。還是類比俄烏局勢，俄羅斯取得實地戰的壓倒性優勢，卻在全球輿論場上一潰千里。

因此，博弈雙方都應該加大對輿論的重視程度和投入力度。如果說媒體過去只是錦上添花的宣傳工具，那么現在它已成為事關生存空間的關鍵陣地。

當然，我們也要相信，矛盾是對立統一的，博弈雙方的終極目標是一致的，都是希望為“怎樣更好地如期實現碳達峰碳中和”而貢獻中國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