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8日，光伏銀漿企業常州聚和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聚和股份”)科創板首發過會。然而，該公司卻因與江蘇索特電子材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江蘇索特”)等企業專利侵權訴訟問題持續引發熱議。

值得關注的是，與聚和股份對簿公堂的江蘇索特正是競爭對手帝科股份(300842.SZ)的資產重組標的。據悉，史衛利是江蘇索特創始人、股東之一，也是帝科股份的實際控制人。不僅如此，江蘇索特還向國家知識產權局提交了針對聚和股份名下8項發明專利的無效宣告請求。

該起專利糾紛可追溯至外資主導光伏銀漿市場的時代，源于早期杜邦集團(以下涉及杜邦系企業均稱“杜邦”)與三星SDI的專利之爭。

然而，過去一年多的時間，上述兩家外資企業相繼退出光伏銀漿市場。江蘇索特以1.9億美元的價格完成了對杜邦的Solamet光伏銀漿業務的收購，承繼了杜邦的相關專利與產線。而聚和股份也以800萬美元的價格將三星SDI、無錫三星的光伏銀漿生產相關專利和設備收入囊中。

由于目前帝科股份正試圖收購關聯標的江蘇索特，因此在外界看來，看似江蘇索特與聚和股份之間的專利之爭，實際上是兩家國產光伏銀漿龍頭帝科股份和聚和股份競爭升級的結果。

江蘇索特一位股東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聚和股份即使收購了三星SDI相關資產也繞不過原杜邦的專利，存在涉嫌專利侵權問題，關系到其經營可持續性。

聚和股份董秘蔣安松曾告訴記者，“帝科股份對江蘇索特的收購工作尚未完成，而江蘇索特剛剛成立不久便急于對同行業企業發動專利攻擊，對其未來的行動，我們無法做準確推測，但相信外界對其動機應該有清晰的判斷。”

業內人士認為，若聚和股份實現上市，將給行業帶來巨大變化，其與帝科股份的廝殺大戲也將更為猛烈。不過，這并不光彩，因為雙方交鋒的支撐專利是“舶來”技術。

誰的主戰場?

光伏銀漿是光伏電池的核心輔材，主要由銀粉、玻璃和有機原料等成分組成。

與很多產業類似，我國光伏銀漿行業也經歷了一個“國資崛起、外資撤退”的發展過程。

2011年以前，國內光伏銀漿技術一直鮮有突破，主要依賴進口。以杜邦旗下的Solamet光伏銀漿業務為代表的國外廠商憑借先發優勢搶占了全球多數市場份額，處于絕對壟斷地位。2017年前，其與賀利氏、三星SDI和碩禾電子被譽為光伏銀漿市場的“四大金剛”，市場占比一度高達85%。

然而，隨著國產銀漿企業的技術突破，以帝科股份、聚和股份、蘇州晶銀等為代表的企業迅速崛起，通過性價比、快速響應的服務機制，率先切入主流光伏電池片和組件企業的供應商體系，國產銀漿企業的市場份額逐年攀升。公開資料顯示，國產正銀(即光伏銀漿主流形式)由2015年的5%左右上升至2020年的50%左右。

2020年，賀利氏、聚和股份、帝科股份、碩禾電子和杜邦在全球正銀市場占比依次分列前五名。

也就在這一年，市場競爭格局發生了巨大變化。2020下半年，兩家外資企業杜邦和三星SDI紛紛宣告出售光伏銀漿業務，隨之三星SDI率先完成交易。

外資退場之際，聚和股份快速碾壓帝科股份，無論收入還是銷售量已實現全面超越。

財報數據顯示，2019～2021年，帝科股份的營業收入分別為12.99億元、15.82億元和28.14億元，聚和股份的營業收入分別為8.94億元、25.03億元和50.84億元。同期，在銷售量上，帝科股份的電子材料(主要為光伏正銀)銷量分別為312噸、328噸和492噸，聚和股份的光伏正銀銷售量分別為209噸、500噸、944噸。

某熟悉光伏銀漿市場的人士告訴記者，現在行業已經逐漸演變成了聚和股份、賀利氏和帝科股份的主戰場，而當前又以聚和股份表現最為強勢。“聚和股份的產品性能不錯，大小客戶群體相對分布較廣些。”

相比之下，帝科股份較早登陸資本市場，融資能力更有優勢，品牌影響力進一步提升。2020年6月，帝科股份實現在深交所創業板上市，被認為是中國首家光伏與半導體導電銀漿上市公司。

就征戰資本市場而言，目前來看，聚和股份已經落后將近兩年，距離上市敲鐘還差臨門一腳。“如果聚和股份實現上市，不僅可以打通融資渠道，改善現金流，也可以給客戶一定賬期，有利于搶占更多市場份額。”上述熟悉光伏銀漿市場人士說。

關鍵性的外資并購

過去三年，外資企業的生存境遇不容樂觀。市場空間萎縮和盈利水平滑坡，倒逼著外資企業做出戰略調整。

2019年下半年，杜邦的Solamet業務被納入非核心部門，并于2020年下半年正式提出出售目標，標的包括東莞杜邦100%股權以及全球其他與Solamet業務相關的知識產權、研發設備等資產及人員。

Solamet業務出售的消息吸引了不少資本參與。2020年9月，杜邦便邀請意向買方談判，其中江蘇索特股東組成的財團(含史衛利)是重要參與方。

江蘇索特于2020年11月成立，創始人為烏魯木齊TCL和史衛利，彼時分別認繳2000萬元和500萬元。2021年6月底，江蘇索特通過增資擴股已經發展成為包括上海并購基金、泰州索特、杭州源胤、富海卓越和史衛利等15家股東的實體公司。

在這一過程中，江蘇索特迅速運作了一項重大收購。

2021年2月，江蘇索特與杜邦簽署《資產購買協議》及其他附屬協議，收購杜邦旗下的Solamet事業部。據悉，該交易于2021年6月底交割完成，作價1.9億美元。

2021年7月以來，帝科股份啟動了籌劃發行股份方式購買江蘇索特100%股權，同時擬向不超過35名特定對象發行股份募集配套資金的事宜。一旦完成收購，這意味著帝科股份將持有江蘇索特100%股權，并通過江蘇索特擁有原杜邦旗下的Solamet光伏銀漿業務。

而幾乎同一時期，三星SDI光伏銀漿業務板塊對外出售的消息也在業內流出。

多位業內人士曾向記者表示，三星SDI于2020年9～10月選擇暫停國內的光伏銀漿業務，江蘇無錫的銀漿車間也停止了生產。

“老相識”聚和股份被傳是三星SDI光伏銀漿業務相關資產的接盤方之一。

這或許并不意外。聚和股份如今的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劉海東和首席技術官岡本珍范此前均來自三星SDI，劉海東為其中國漿料部門的銷售負責人，岡本珍范曾擔任其研發副總裁。

2020年12月4日，聚和股份與三星SDI、無錫三星正式簽署《資產購買協議》，聚和股份作價800萬美元向三星SDI、無錫三星購買了與光伏銀漿生產相關的設備及境內外專利或專利申請權、非專利技術及專利交叉許可等無形資產。

考慮到昭榮化學在無鉛化漿料方面的優勢，聚和股份還于2021年6月與昭榮化學簽訂了《專利購買協議》，約定聚和股份向昭榮化學以400萬美元購買與光伏銀漿業務相關專利權利份額。這次購買涉及的資產系昭榮化學與賀利氏金屬共有的23項專利權中昭榮化學擁有的51%的權利份額。

截至2021年12月，聚和股份擁有的境內外專利權306項，其中20項為原始取得，286項為繼受取得，后者占比超九成。

專利加持下，聚和股份遞交了首次公開發行股票招股說明書(申報稿)，加速邁向資本市場的大門。

但關于對杜邦與三星SDI的兩項并購，業內一直有些疑惑，即收購價格一個花費1.9億美元，一個僅花費800萬美元，差距為何如此之大?而這也直接關系到杜邦與三星SDI的專利含金量問題，以及估值合理性。

“繼承者”的專利戰

杜邦與三星SDI已經退出光伏銀漿的歷史舞臺，但二者的“繼承者”卻異常活躍起來。

2021年9月，一場關于江蘇索特和聚和股份之間的專利侵權訴訟正式拉開帷幕。

帝科股份公告稱，江蘇索特針對聚和股份侵害發明專利權糾紛向江蘇省蘇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兩起訴訟并獲立案受理。

公告還稱， 江蘇索特全資子公司Solar Paste, LLC系“包含鉛-碲-鋰-鈦-氧化物的厚膜漿料以及它們在制造半導體裝置的用途”(專利號為 201180032359.1)和“包含鉛-碲-鋰-氧化物的厚膜漿料以及它們在半導體裝置制造中的用途”(專利號為201180032701.8)發明專利的專利權人。江蘇索特通過許可的方式從專利權人處獲得了上述專利的使用權及訴權。

江蘇索特請求，判令聚和股份立即停止制造、銷售、許諾銷售侵犯發明專利的正銀系列產品，并銷毀專用于制造該類漿料產品的設備和相關模具;另外，賠償原告上述兩起訴訟案件的經濟損失合計1.98億元等。

對于整個光伏漿料行業而言，專利戰并不陌生。過去，杜邦與三星SDI、賀利氏和碩禾電子之間的專利戰便時常曝出。

杜邦的Solamet業務在光伏銀漿發展史上扮演了開創先驅與技術引領者的角色，為整個光伏行業做出了重要貢獻。并且，其在玻璃、銀粉和有機體三大體系方面均形成較為領先的核心技術，具有全面的專利布局。

尤其是，杜邦在鉛-碲化物玻璃領域取得突破性進步，首創性地將鉛-碲化物玻璃應用在光伏銀漿，同時還推出了PV17x系列革命性產品，大幅提高了光伏電池轉化效率。當下正處于P型電池向N型電池的技術升級過渡階段，其也已在N型TOPCon、HJT電池領域布局了相應的光伏銀漿產品。

從專利技術考量，這也是帝科股份收購江蘇索特的重要原因之一。

由于杜邦在鉛-碲化物玻璃領域的專利布局是很難繞過的壁壘，杜邦也多次向競爭對手發起專利戰，要求支付專利使用費。另外，競爭對手也試圖通過“無鉛路線”等研發路徑避開專利制約，其中便包括三星SDI。

聚和股份披露的招股說明書(上會稿)顯示，2019年11月，杜邦與三星SDI經過談判并簽署了《專利許可協議》(以下簡稱“《協議》”)，以其名下有關厚膜漿料的專利相互授予對方非獨占許可權利，并約定《協議》雙方及其關聯公司不以其名下專利向對方主張專利權利或追溯《協議》簽訂前的專利侵權責任;任何一方出售其與《協議》相關的全部或實質性的光伏漿料業務資產，該等資產的繼受方應具有履行《協議》的能力，并應承擔《協議》項下的權利和義務。

多位業內人士向記者稱，上述專利糾紛涉及鉛-碲化物玻璃領域的專利技術。

蔣安松也曾告訴記者，專利之爭源于三星SDI與杜邦早期的專利問題，不過兩者之間已形成良性的交叉授權關系，其相關專利也在行業內應用多年，屬廣泛應用的技術，聚和股份已成功收購三星SDI和昭榮化學相關資產，購買了與光伏銀漿生產相關的設備及境內外專利或專利申請權、非專利技術及交叉許可協議等無形資產。

上述江蘇索特的股東則告訴記者，在光伏多晶時代，三星SDI的無鉛路線適用，但是效果減弱。隨后，到主流單晶時代，三星SDI又引入鉛，仍繞不開原杜邦的鉛-碲玻璃領域的專利。并且，三星SDI與杜邦之間的《協議》，交叉許可轉移不給聚和股份，聚和股份一直都存在專利侵權問題，關系到經營可持續性。

截至聚和股份披露招股說明書(上會稿)，上述案件仍未開庭審理，結果仍存在不確定性。

聚和股份方面表示，若公司在上述訴訟中敗訴，公司存在被認定為侵權并要求停止侵權行為及承擔賠償責任的風險，可能對公司的未來發展、經營業績造成不利影響。

但值得一提的是，有消息稱，劉海東簽訂了承諾書，內容關于后續所有專利糾紛假如涉及賠償由其本人承擔。

對此，3月18日，記者進一步向蔣安松確認，但截至發稿，并未獲得回應。

關于此專利戰背后的競爭戲碼，一位業內人士感慨道：“三星SDI(光伏銀漿業務)裝進了聚和股份，杜邦(光伏銀漿業務正要)裝進帝科股份，兩大國際巨頭拿到錢撤退，剩下中國‘殼公司’互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