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20日，宜昌。三峽集團在經歷了一場大壩建庫以來最大洪峰考驗之后，從輿論漩渦中解脫出來的三峽集團董事長兼黨組書記曹廣晶，在自己的辦公室內，接受了《能源》雜志記者的獨家專訪。

在成功攔截本世紀最大洪峰后，三峽大壩遭遇了一次空前的“輿論洪峰”。自7月份以來，曹廣晶本人以及他所領導的三峽集團公司，就落入了來自媒體和公眾質疑的中心：

——三峽大壩抵御洪水的能力究竟如何？

——今年頻發的地質災害，與三峽大壩有關嗎？

——庫區的泥沙淤積問題如何解決？

……

在三峽這座飽受爭議的世界最大水壩背后，是以之為立身之本、低調潛行的三峽集團公司。其擁有的國內最大水電上市公司——中國長江電力[7.84-0.63%]股份有限公司(長江電力，股票代碼：600900)，由于在資本市場上長袖善舞，為其帶來了豐厚利潤，在火電企業受制于煤價，四處虧損之時，長江電力的利潤率高達40%以上，并常年保持數百億的現金流。

這使三峽集團有余力跨出大壩，延伸至長江流域，甚至海外。而水電主業之外，其打造“世界一流清潔能源集團”的戰略意圖亦顯露無遺——高調進軍海上風電，通過合并中國水利投資集團而成為金風科技[19.24-0.10%]的最大權益股東。

自1993年中國三峽總公司正式成立以來，首任總經理陸佑楣用了十年時間主持工程建設，他的下一任李永安則完成了公司整體上市，并留下了漂亮的財報。如今，接力棒傳到曹廣晶手上。

今年46歲的曹廣晶系山東鄒平人，21歲大學畢業來到三峽，一生中最好的時光跟三峽結下不解之緣。這位年輕的少帥，能否帶領長江三峽集團公司成功轉型為世界一流的清潔能源集團？

轉戰上游

【到2020年，若金沙江上4座電站建成，三峽集團公司總裝機容量將超過6000萬千瓦。在長江水電開發領域，三峽穩坐龍頭?！叭龒{就是要做大水電?！辈軓V晶說?！?/p>

8月19日，兩次洪峰之間的三峽大壩一片寂靜，金沙江下游的溪洛渡和向家壩兩座在建電站卻場面熱烈、人聲鼎沸。

作為西部大開發的重要工程和西電東送的骨干工程，這兩座電站受金沙江水電項目爭議的影響較小。三峽公司提供的溪洛渡電站資料顯示：“2010年是大壩混凝土澆筑第一個施工高峰年，金結機電埋件及機組安裝全面進入安裝高峰階段，庫區移民工程將全面展開，電力生產籌備將啟動，”向家壩與其類似，二者都計劃在2015年完建。

“現在主力建設部隊都去金沙江了?！痹谝瞬稍L時，三峽集團一名工作人員說。汛期過后，公司的主要領導也打算組團去金沙江看看。四川、云南交界處地形崎嶇，從集團公司所在的宜昌到最近的向家壩，飛機加汽車，一個來回至少要三四天。

溪洛渡電站裝機容量1260萬千瓦，與排名世界第二的巴西伊泰普電站相當，向家壩裝機容量600萬千瓦，位居世界第十位，加上烏東德和白鶴灘，到2020年，若金沙江上4座電站建成，三峽集團公司總裝機容量將超過6000萬千瓦。這仍然比不過五大電力集團，但已經緊隨其后，況且是清潔、低成本的水電。

但五大電力集團也沒閑著——在目前的水電版圖里，五大電企瓜分了金沙江中上游、大渡河、瀾滄江、黃河中上游、廣西紅水河流域。國電集團的水電發展目標最為明確和高調，其總經理朱永芃在公司會議上指出，水電開發無止境，要全力搶占水電資源。它在大渡河規劃了22座梯級電站，總裝機高達2340萬千瓦。大唐集團水電裝機已達1450萬千瓦，華能的目標則是到2020年突破4000萬千瓦。

國家電監會研究室吳疆估計，將來考核可再生能源的指標應是發電量而非裝機容量。比起不穩定的風電、光伏，水電的發電規模大，利用小時數高，是調結構的重要戰場。

一度因為社會爭議停批的水電項目近期又重新啟動。國家能源局宣布新能源產業發展規劃已通過國家發展改革委審批，將上報國務院。其中水電將占到2020年15%非化石能源目標的9%-10%，總裝機達到3.8億千瓦。由于大型水電項目建設周期長達6-8年，如果近幾年不加快審批，3.8億千瓦裝機的目標實現不易，15%非化石能源的目標也將受到影響。

為爭搶資源多占份額，五大電企甚至深入部署兵力，四處尋找可收購的中小水電。據有關人士透露，它們甚至放低身段，要求從10萬千瓦以上降低到5萬千瓦，關注范圍也從已有電站擴大至尚未完成開發的項目。

雖然眾敵環伺，但在水電領域，三峽仍坐穩龍頭?！叭龒{就是要做大水電?！辈軓V晶說，幾個項目建成，都是國內最大的，在世界上的排名也非常靠前。

值得一提的是，與三峽防洪、發電、通航等復雜功能互相協調不同，金沙江的4個電站主要功能都是發電。

“如果未來特高壓輸電能取得進一步成功，可再生能源開發又沒有更多突破，估計西藏的水電開發就會提上日程?！辈軓V晶認為，十年以后國內的關注點可能會轉向西藏。

布局海外

【借助中水電出海，三峽的目標是，海外業務將來能占到公司利潤的1/3。在這場通往海外的競爭中，曹廣晶認為三峽的品牌就是優勢，“世界上最大的典型案例擺在這，毫無疑問影響很大”?！?/p>

經過一輪圈水運動，國內可開發的水資源基本劃定勢力范圍，競爭直接沿西南河水順流而下，甚至一直延伸至東南亞。

最近，并入三峽集團的中國水利電力對外公司(下稱“中水電”)投建的老撾南立水電站2臺機組正式投入商業運行，成為三峽第一個投產的海外項目。這個項目不大，只有10萬千瓦，但首次采用了BOT(建設-運營-移交)模式。根據協議，三峽公司擁有項目30年的運營權，并享有期間受益。

此前，三峽公司第一個海外項目，馬來西亞沐若水電工程實驗了EPC合同方式。2008年底，就在這個項目開工不久后，中水電公司并入了三峽集團，從此成為三峽出海的平臺。

中國水利電力對外公司有近50年的海外項目經歷，積累了很多資源，但它在謀求轉型。“從以工程承包為主向工程投資方向轉型，追蹤條件較為成熟的投資項目，積極拓展海外水電市場。”曹廣晶認為，中水電前端平臺加三峽的技術資金做后方支撐，優勢互補。二者合作后在蘇丹簽下了8億美元的大單，三峽派了骨干過去支持。

中水電的一個長期合作市場是巴基斯坦。與三峽合作后，它立即獲得了110萬千瓦的科哈拉水電站開發權。去年，巴基斯坦總統兩度訪問三峽，巴基斯坦水電總署與三峽集團就水電項目簽署了合作諒解備忘錄。

“巴基斯坦擁有超過4000萬千瓦水電儲量，如果投資落定，將是三峽集團‘走出去’戰略的重大突破?！币晃蝗龒{人士表示。

海外項目僅是三峽的一個方向。隨著三峽水電全部開發完畢，手握幾百億現金的三峽集團必須為這些資金尋找新的投資方向，并解決公司成長性問題。

但這也不是三峽集團的獨家故事。最早出手海外水電開發的是華能。其在緬甸瑞麗江開發的一級水電站已于去年5月份投運，總裝機容量60萬千瓦，設計年發電量40億千瓦時。

該項目一度由于緬甸方面資金短缺導致爛尾，所以華能聯合另外兩家中方公司舉資29.6億元進入。85%的電量收入使華能投運當年就實現盈利。按照國家水電勢力版圖劃分，下一步三峽在國內將西進重點開發金沙江下游四個大型水電站。而國外將重點布局東南亞、非洲等地區。

水電專家張博庭當時曾對媒體表示，東南亞國家水電資源豐富，但資金短缺，開發水平落后，這是中國電力[1.69-0.59%]企業進入的機會。實際上，中國參與過很多國際水電項目開發，但都是中國水電建設集團等做工程承包商。近來電力集團都開始參與投資，學習做業主。

中電投進入緬甸雖晚，但獲得了整個伊江上游流域梯級電站開發權，預計投資總裝機容量2000萬千瓦，自今年起至2024年分三批開發完成。華電則另辟蹊徑，除了建設電站，還負責了東南亞國家10多個電廠的運行維護工作。

此外，華能的電站項目甚至開始回送電力至國內。張博庭提出，這可以通過南方電網助力國內西電東送。

在這場通往海外的競爭中，曹廣晶認為三峽的品牌就是優勢?！笆澜缟献畲蟮牡湫桶咐龜[在這，毫無疑問影響很大，東南亞、非洲很多國家元首到三峽來，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事實勝于雄辯?！?/p>

中水電的長期經驗則是三峽出海穩健的保障。相比其他電力集團最為集中的緬甸，老撾政局比較穩定。巴基斯坦則是中水電深耕了30年的市場，目前在建承包項目合同額總計10億美元。

據《21世紀經濟報道》報道，大唐電力在緬甸就遭遇過獨立軍持武器要錢的事件。政局不穩使五大電力集團對投資東南亞更為謹慎。隨著探路深入，經濟上也更加強調利潤產出。

借助中水電，曹廣晶的期望是，海外業務將來能占到三峽利潤的1/3。

三峽集團計劃發展部一位人士坦承，“三峽總公司的優勢是主業突出，資產優良、負債率低，而不足則是市場份額較小，在全國發電量的比重僅2%左右。所以，這幾年，集團已重新進行了戰略定位，將以水電開發為主轉變為綜合性清潔能源集團?，F在已經到了清潔能源突破式發展的階段,我們不能錯失良機,必須抓緊機會?！?/p>

再造一個三峽？

【除做強主業外，三峽集團通過并購、參股等多種方式進軍風電、核電等領域。在這個熱過頭的領域，三峽能否后來居上？】

除立足主業外，三峽集團有建設綜合性清潔能源集團的戰略布局，并已通過并購、參股等多種方式進軍風電、光伏和核電等領域。事實上，幾乎所有電力央企都在搶占新能源市場，三峽公司憑什么與他們競爭？在這個熱過頭的新能源領域，三峽這個水電開發公司又有什么作為？

2006年，三峽集團成立了長江新能源開發公司，主攻海上風電。近年公司陸續開發投運了浙江慈溪5萬千瓦風電項目，以及江蘇響水20萬千瓦風電等新能源項目，但動作不太大，并沒有在如火如荼的風電建設中引人注意。

曹廣晶坦言，三峽集團進入新能源業務領域確實晚，發展比較慢，這與集團主營水電，缺少風電專業人才有關。

三峽集團頻頻利用并購重組的方式取長補短，拓展空間。與并入中水電幾乎同時，三峽集團與中國水利投資集團(下稱“中水投”)合并重組，獲得了一批風電資產，甚至提出將風電培育成第二支柱產業。

中水投是較早進入風電領域的企業之一，從2003年開始進軍風電場開發。2006年12月，公司投資開發的第一個風電場——吉林白城風電場一期首臺機組成功并網發電，隨后遼寧、內蒙古的項目相繼并網。目前在建項目遍布東北、內蒙古、新疆、青海等，儲備的可開發裝機容量約1100萬千瓦。

今年7月，中水投更名為中國三峽新能源公司，成為集團發展新能源的主要力量。其后不久，三峽新能源就拿下了新疆哈密千萬千瓦風電基地中的20萬千瓦項目。曹廣晶提出，要在3-5年內實現整體上市，2020年風電裝機突破2000萬千瓦。

但五大電力集團的新能源板塊自去年底已陸續尋求上市?！岸冶憩F可圈可點?！眹鹱C券[17.272.19%]新能源分析師張帥說。比如有十幾年風電經驗，旗下龍源電力[8.11-1.34%]已經成功上市的國電，以及風電并網效益良好、馬上登陸H股的大唐新能源公司。另外，其他幾家手握項目，覬覦資本市場的同類也已提前布局，搶得先機。

雖然進入晚，裝機少，曹廣晶還是想追趕全行業進軍風電的腳步：“今年我們就可以做到一百萬，未來幾年很快就趕上來?！泵鎸Υ蟛糠株懮蟽炠|資源基本被圈走的現實，曹廣晶希望從海上突破?！艾F在我們在江蘇近海的一個項目，可研差不多了，估計年底會起來，第一期是20萬千瓦?！?/p>

江蘇省擁有全國七大千萬千瓦風電基地之一，并且是唯一的海上風電基地，力主打造“海上三峽”。三峽集團與江蘇省頻繁接觸，將之作為戰略重點。這是一場還在規劃中的盛宴，但也可能是又一個吸金池。

在曹廣晶看來，三峽新能源還有個特殊的產業鏈優勢，它是金風科技[19.24-0.10%]的最大權益股東。目前國內風電市場仍然面臨嚴重的設備質量問題，金風科技則是整機的龍頭，買的是德國設計團隊，不斷改進質量。此外，它還控股、參股了幾家配件企業，擁有風電設備制造優勢。

核電也是三峽“非常想進入”的領域，但苦于沒牌照，目前它只是參股了中核的桃花江項目，以及中廣核的核電基金。而曾經盛傳的現金收購中廣核，再無下文。

無論五大電力集團多么不甘讓步，咄咄逼人，三峽集團公司擁有的殺手锏其實只有一個，就是充裕的現金流。

2003年，三峽首批機組發電后，就通過將機組出售給上市公司長江電力[7.84-0.63%]，將募集的資金用于注冊金沙江有限責任公司，作為國家資本金，拉開了滾動開發金沙江的序幕。2009年5月，三峽集團又宣布以1075億的價格將剩余18臺機組全部注入長江電力。

三峽公司的盈利能力已經越來越強，不需要等工程投資全部收回才能開發新項目。“我只要一部分電站投產成功，就裝入上市公司，這個模式非常好，現金流不缺?！辈軓V晶說，未來的金沙江發電項目也會如法炮制。

守著優質低廉的水電資源，三峽集團去年的利潤達到126億，利潤率高達40%。由于沒有歷史包袱，其資產負債率也只有30%，融資能力不容小覷。“火電廠負債率基本在80%以上?！辈軓V晶認為，握有大量現金流的三峽，現階段還是發展開拓不足。

充?，F金之下，長江電力在資本運營方面顯得頗具特色。2004年，上市一年的長江電力完成了對建設銀行[4.71-0.42%]的股權投資，三年后帶來了豐厚的效益。此外，長江電力還持有各大上市銀行的股份和未上市銀行的股權，去年，長江電力通過出售股份，獲得了11億投資收益。

長江電力已經成為金融領域的黑馬。2008年3月26日，中國長江電力股份有限公司獨資創設，成立北京長電創新投資公司。所有的投資領域，只要有利可圖，就會納入投資范圍。

安信證券首席電力分析師張龍認為，三峽之所以進軍新能源，打新股，并無特殊之處，主要依靠現金流優勢。

但長江電力的規矩是不進入二級市場炒股，都是以發起人身份，或者通過戰略配售參股，風險很低。說起產融關系，曹廣晶稱：“肯定是主業為主，因為我們有充裕的資金，在控制風險的情況下就要把它盤活才行?！?/p>

除了財務投資，三峽集團也做了不少關系到業務布局的戰略投資，比如持股湖北能源、廣州控股[6.38-0.62%]、上海電力[4.29-0.23%]等地方能源企業。其中湖北能源管理清江流域，符合三峽開發長江的戰略目標，三峽采取了助其重組，并借殼上市的方式。“我們是三部曲，投資注入，改制重組，然后上市，全部如期實現。”曹廣晶稱這次運作極具代表性，上市后增值會翻番，帶入管理的合作方式值得推廣。

水電仍然是靠天吃飯，水量影響發電效益。長江電力的股權資產占整體資產的20%到30%，一直起到平滑主業波動的作用。

去年9月，中國長江三峽總公司正式更名為中國長江三峽集團公司，三峽集團進入一個新階段，即外界所謂“后三峽時代”。也正是在這次由中組部副部長來宣布任命的2010年集團公司工作會議上，董事長曹廣晶和總經理陳飛兩位少帥明確提出了建設一流大型清潔能源集團的戰略目標。

接連經歷了三峽大壩建庫以來最大的洪峰考驗，在全世界一片質疑的目光中，三峽交出的答卷無疑是令人滿意的。但對年輕的長江三峽集團和年輕的曹廣晶來說，真正的大考其實才剛剛開始。

曹廣晶：流域管理是大問題

經歷了建壩以來最大洪峰之后，本刊記者就三峽大壩的防洪、蓄水以及長江流域水電開發的統一管理問題與三峽集團公司董事長曹廣晶進行了對話。

文|本刊記者王睿

>>>防洪和蓄水

《能源》：您怎么看三峽大壩在今年汛期的表現？

曹廣晶：外界對三峽一直有些質疑的聲音，到底修了之后能起多大作用？質量怎么樣？不能僅僅憑自己說。陸總和我們都是工程的建設者，親歷和見證了工程建設過程，我們對自己做的事情心里是非常有把握的。三峽的防洪能力很強，今年7萬立方米每秒的洪峰，介于十年一遇到二十年一遇之間。十年一遇的流量是6.6萬，二十年一遇是7.23萬，三峽防御百年一遇的洪水都沒有問題。

在洪峰到來之前有一個預見期，我們是滾動預報，越到眼前越準確。我們有梯調中心，分析上游來水的情況，天氣情況，密切保持跟長江防總、國家防總的會商。對流量的把握要控制，水位過程會持續多長，預計什么時候達到高峰，上游水位會達到多少，通過不斷預報和會商，這些動態情況都在我們掌握之中。我們預報即將來一個大洪水，自身做好了充分準備，然后通過會商，拿出一個完整的方案。

《能源》：今年三峽集團公司上報的蓄水時間是什么？會提前蓄水嗎？

曹廣晶：我們今年申請9月10日開始蓄，現在還沒有批下來，但是已經形成廣泛共識。三峽質量檢查專家組經過質詢和論證，大概對這個成果表示肯定。

為什么要提前蓄水，這里有一個原因，就是9月和10月長江上游來水比過去少，特別是10月份，少了四分之一。這主要由于上游建了很多小的水利設施，這些水庫都在10月份蓄水，這兩年我們一直做方案希望能提前蓄水，已經有非常詳細的可行論證，對涉及問題做了大量科研作支撐。

《能源》：現在長江各方面條件跟論證時期相比有什么變化？

曹廣晶：從2003年蓄水開始，我們就在做防洪安全和泥沙分析，也關注長江水文形勢的變化。我們認為整個汛期保持同一個水位也不是非常合理，比如7、8月是主汛期，洪水發生頻率高，洪峰流量大，6月份和9月份就要弱一些，洪水持續時間也沒有這么長。從防洪安全上來講不能用一個概念，不能用一條線。

泥沙方面，我們有一個非常龐大的水文泥沙觀測計劃，花了好幾億，觀測蓄水以后長江上下游水位、泥沙的變化。以前做論證，畢竟是紙上的，蓄水以后到底怎么樣，必須實際觀測、分析、驗證。蓄水之后這個計劃從上游到下游，從干流到支流，一些重要的支流都在觀測，結果發現泥沙的數量比以前大大減少。在充分論證的基礎上，我們提出泥沙問題現階段已經不構成制約三峽蓄水的因素了。

《能源》：三峽還沒有蓄到過175米的試驗水位，這里是不是體現了防洪和蓄水發電等不同功能之間存在矛盾？你們公司怎么平衡？

曹廣晶：三峽工程把防洪放在第一位，防洪、抗旱、發電、航運等功能要兼顧。這個有標準規程，大體上水庫調度的原則是確定下來的。比如6月到10月要水位要在145米左右，做好防洪的準備。汛后逐步抬升水位到175米，到12月份水位慢慢消落，消落過程要保證下游宜昌港的水位，確保航運。

如果遇到洪水，那就接受國家防總、長江防總的指令，要求攔水就攔，要求泄洪就泄。比如去年下游干旱，就得泄水緩解。除了這些大的規則，還有一些細節要協調。比如電網的供需必須時刻保持平衡，或者波動范圍很小，系統才能穩定。所以我們開關機，發多少電，得跟電網協調。電網的需求又隨時變化，所以必須有一定的提前量，跟他磋商，在短時間內調節負荷。

>>>呼吁流域管理

《能源》：現在金沙江上面還有很多電站在建，大家同時蓄水會造成搶水的局面嗎？

曹廣晶：不僅僅是金沙江，還有嘉陵江，閩江，沱沱江，大渡河，烏江等，金沙江的水差不多占這里的三分之一。所有這些河流上的電站建起來之后，整個長江流域的水資源必須統一調度。如果大家都到9月、10月來蓄水，三峽就沒水可蓄了。這將來是一個大問題，也是一個大難題，需要有一個統籌協調的權威機構來做這個事，或者國家制定一個規則來保證。世界上沒有哪個流域像長江流域上游有這么多電站，這么復雜，因為支流太多，含泥沙的水流量也多，如果不協調，將來麻煩挺大。

《能源》：流域統籌管理一直有人在提，目前國內能實行嗎？

曹廣晶：這個事情我呼吁了很多年，好多人已經認識到這個問題了?，F在暫時還沒有什么行動，但是這個問題遲早有一天會變得很尖銳。

事實上，每年10月份流域統籌管理的問題已經有些突出了，為什么說提前蓄水，10月份原來多年平均流量是1.96萬立方米/秒，最近6年的平均值，大概只有不到1.6萬了，降低的比例非常大。但是1-4月份，這個流量是增加的。這又說明什么？就是那些電站都在10月份蓄水，到枯水期把這些水逐步下泄，所以整個長江來水的變化，全年總的徑流量略微減少，不是很明顯，但10月份的減少非常明顯。

《能源》：現在三峽和葛洲壩[9.93-1.19%]是統一調度的，金沙江下游4個電站建成后也會聯合調度嗎，三峽公司是不是在這方面先行一步？統一管理實現難度有多大？

曹廣晶：對，這應該是我們自己可以做到的，但是我們長江流域干支流那么多電站，我們占的比例不夠高。像美國田納西有流域管理局，但它也是相對簡單的一個流域，長江流域太大。電站多，涉及的省份多，利益主體多，不同流域的開發主體也多。但只要想做的話，我覺得也不見得那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