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發改委9月中旬頻頻召開會議,與五大發電集團和各地方政府商議電價調整方案。
“近半年來,電力企業反映得厲害。”國家電監會一位人士告訴《財經國家周刊》,此次調價,是在電煤矛盾最為尖銳的山西、山東等省份進行,但調價需要經過一定的程序。
2010年,中國CPI已連續兩個季度漲幅超過2%。在此敏感時分上調電價,國家發改委需要莫大的勇氣,亦說明隨著近年煤價的飆升,“煤電頂牛”的僵局越來越難調解。
煤炭行業的利潤為產業界欽羨。僅今年前5個月,全國規模以上煤企利潤總額就高達1225億元,同比增長了80.91%。黑金之暴利,導致各路資本紛紛殺入煤炭行業。傳統煤炭巨頭早已四處跑馬圈地,甚至把觸角伸到海外;而“挖煤自救”的眾發電企業,并購煤礦的積極性更高。
資本“入煤”
在今年年初的工作報告中,五大發電集團全部提出要大幅增加煤炭產量,個別企業甚至將短期目標定在“億噸”。業內估算,今年五大集團的煤炭年產量將在3億噸左右,相當于全國發電煤耗的1/5;五大集團計劃到“十二五”末,將煤炭自給率提到30%~50%乃至更高。
五大集團外,有9家非煤央企也加入挖煤之列。據中國煤炭工業協會透露,目前非煤央企投資煤礦達254處。
央企外的地方國有煤企,仗著地利和接二連三的資源整合,在“十一五”期間,均成為“重組大贏家”。
本月,新疆電力設備巨頭“特變電工”(600089.SH),也宣布出資8578萬元成立能源公司,要從事煤炭資源開發。
有統計數字表明,2006~2009年,中國煤炭采選業固定資產投資接近8700億元,比“十五”凈增6280億元。
獲得投資最多的,是煤炭資源豐富的晉陜蒙和投資新貴新疆。
高額投資帶來產能大躍進。去年,內蒙古勇奪全國煤炭產量頭把交椅,由此導致交通瓶頸凸顯,京藏高速大堵車與此不無關系。
今年,資源整合大局幾定的山西迎頭趕上,重奪“一哥”寶座。
陜西也不甘人后。陜西煤炭資源探明儲量為1700億噸,居全國第三。本月中旬,陜北榆林又有5個重大煤礦項目和1個煤電一體化項目獲得國家能源局“路條”。國家“十一五”確定的13個大型煤炭基地中,陜西占3個,國家規劃的重點礦區陜西占10個,2009年該省產煤接近3億噸,增長潛力巨大。
去年年底,中國煤炭總產能已經高達36億噸,產量30億噸,另凈進口1億噸,煤炭大國首次成為煤炭凈進口國,預計今年產煤將在33億噸左右,而上半年就進口了8000萬噸煤炭。
而“十一五”規劃的全國煤炭產量目標是26億噸。未到收官,“十一五”規劃的煤炭總量控制已經“完敗”。
產能之憂
《財經國家周刊》在對各涉煤部門的采訪中了解到,我國尚未建立一套統一的產能過剩判斷指標體系,故各種數字差別很大,讓人無所適從。
從2003年開始,中國煤炭產量幾乎以每年2億噸的增量上升。“十一五”期間,超預期的產能擴張,有效地支撐了經濟增長,煤炭不僅沒有出現預料中的產能過剩,反而一直處于緊張或緊平衡狀態。
煤價也未出現發電企業期盼的跳水,反倒逐漸和國際接軌,甚至時常高過國際煤價,導致進口飆升。
與之相伴的,是不絕于耳的“產能過剩”警告。
早在“十一五”起端的2005年年底,時任國家發改委主任的馬凱就公開表示,包括煤炭在內的11個行業產能過剩或存在潛在產能過剩;2006年6月,國家發改委又出臺《關于加快煤炭行業結構調整應對產能過剩的指導意見》,要求提高煤炭準入門檻,盡快淘汰落后生產能力,嚴禁煤礦超能力生產。
2007年的煤炭產運需銜接會上,國家發改委嚴禁“六證”不全的違法煤礦參與煤炭供需銜接;同年2月27日,國土資源部發布《關于暫停受理煤炭探礦權申請的通知》,對全國范圍內的新煤炭探礦權實施“門禁”。
國家安監總局也在同期宣布要“三年解決小煤礦問題”,安全監管亦成為壓縮煤炭產能之利器。
這已成為煤炭行業的慣例:只要宣布煤炭產能過剩,開始布控壓縮,必然迎來新一輪煤炭短缺和煤價高漲。
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新一輪“過剩警告”又開始被頻頻端出。
去年8月,中國煤炭工業協會上書國家能源局,要求企業限產。
今年8月,國家能源局副局長吳吟也對外表示,要考慮設置煤炭產量的“天花板”,因為“十二五”期間將出現產能集中釋放,供過于求幾乎無法避免,應當對各地上馬產能情況進行嚴控。
一時間,“天花板”成為業界流行詞。
今年6月中旬,中國煤炭工業發展研究中心主任賀佑國在中國能源戰略與“十二五”能源發展論壇上透露,到“十二五”末,我國煤炭產量目標為36億噸。
神華集團總經理助理謝友泉也公開撰文說,按照2020年煤炭在能源結構中比例要降至57%以下的國家目標,商品煤供應量“天花板”應降到約36億噸。
但是前不久,國家煤監局曾對全國煤礦做過統計,目前共有在籍煤礦15119處,總產能已達36.91億噸;而國土資源部的數字是:有煤炭采礦許可證的煤礦共14423處,總產能36.6億噸。
今年上半年,中國工程院和行業專家共同完成的《我國煤炭中長期發展戰略研究》報告指出:綜合考慮我國煤炭資源開采條件、生態環境承載力、水資源、運輸條件等多因素,到2020年我國科學的煤炭生產能力應在38億噸左右。
事實上,按照現在的建設速度,突破38億的產能指日可待。
國家安監總局煤炭信息研究院能源安全所所長劉文革告訴《財經國家周刊》,根據彈性系數預測法和GDP單位耗煤法,綜合考慮安全、環境、人力等各種因素,該所預測今年的煤炭總需求是33億噸,而2015年是40億噸左右。
但是,近期各省區紛紛公布了其煤炭工業“十二五”發展規劃,稍加匯總即可發現,各省區規劃到2015年煤炭總產量將超過42億噸。
“天花板”之辯
中央財經大學煤炭經濟研究院院長岳福斌告訴《財經國家周刊》,“產能過剩”一說,只是一些人士怕出現1998年金融危機時的煤炭整體虧損情形。
岳福斌認為,現在金融危機,煤價都依然堅挺,股票板塊中也是煤炭板塊最穩定,秦皇島煤運碼頭的港存也在合理范圍,看不出任何過剩跡象。
根據煤炭經濟研究院開發的煤炭需求預測模型,岳福斌預測到2015年中國煤炭年需求將達到45億噸,甚至高于這個數字。
岳的預測,考慮了此輪國際金融危機已發生3年,全球經濟即將進入回暖的“后危機時代”,必定首先帶動能源需求上升。
而中國的中部振興計劃,僅湖北、湖南和江西,在“十二五”每年就需調入煤炭2.5億噸;傳統煤炭大省河南,在“十二五”將變成調入省,每年缺口4000萬噸。全國蓬勃發展的煤化工,也將消耗越來越多的煤炭資源。
岳福斌認為,產能過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產品過剩。“應在保證產能相對過剩下,嚴格控制產量過剩。”
為了應對突發事件,國家還應保證產能有一定的過剩,作為戰略儲備。因為煤炭不同于石油,儲存產品只會造成污染和自燃,“只有儲備產能和資源。”
產能過剩也是可控的,“一是政府提高煤炭產業集中度,二是做好十二五規劃等規制。”而這,正是目前政府的中心工作。
岳福斌告訴《財經國家周刊》,國家應對1998年煤炭相對過剩是有歷史教訓的。在1978~1997年,中國煤炭工業固定資產投資平均每年增長10.56%,有效支撐了經濟發展;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后,政府一面大力關閉小煤窯,一面減少固定資產投資,1998~2001年平均每年下降26.28%;結果2002年經濟回暖后,能源供不應求,煤價飛漲,小煤窯大量超產,導致安全、環保等問題叢生,“我們不能總犯歷史錯誤。”
廈門大學能源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強也告訴《財經國家周刊》,“產能過剩”一說“不靠譜”:從經濟學角度,只要價格沒有下跌,就不存在過剩。
至于“天花板”理論,林伯強認為,即使中央政府不說,山西等各個地方政府也在做,“山西等地方都在限產,只有新疆還沒有意識到;這不是覺悟,它們只是覺得資源未來會越來越值錢。”
責任編輯: 江曉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