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說:2009年7月,美國能源部部長朱棣文和商務部長駱家輝訪問中國,原定5分鐘的參觀時間被延長到15分鐘。
舒印彪(國家電網公司 副總經理):電網的電壓每提升一步,都帶來一些重大的技術進步,那么現在中國領先了
記者:這標志著什么?
舒印彪:這標志著就是我們在最權威的國際電工委員會當中,有我們的席位。
解說:朱棣文說:“中國的特高壓項目令人印象深刻,技術上達到了很高的水平。我們非常羨慕這個工程。”
舒印彪:國外的這些著名的這些機構,都認為這是中國對世界電工業,電工技術所做的重大貢獻。
解說:特高壓技術是什么?為什么會有如此高的國際評價,它對中國經濟的發展會起到怎樣的作用?敬請關注今天的《新聞調查——電力高速路》。
解說:湖北,我國中部經濟發展崛起的重要省份,經濟快速騰飛對電力的需求猛增。湖北境內有著名的三峽水電站,但水電對季節的依賴性強,冬季和春季是枯水季,水量小,所生產的電力難以應對用電的需求。每到這兩個季節,水電缺口依然要靠火力發電來補充。 火力發電消耗的是煤炭資源,這個不產煤炭的省份越來越因為煤炭的調運而焦慮。
記者:現在湖北整個煤還這么緊張?
余有松(湖北省能源辦 副主任):非常緊張,前兩天數據只有190萬噸。
記者:190萬噸對湖北整個發電行業是什么概念?
余有松:是什么概念,就是我現在所有現役的火電廠全部滿發,一天消耗11萬噸到13萬噸。
記者:那這樣190萬噸的話。
余有松:也就十幾天。
解說:湖北省省內煤炭資源缺乏,發電用煤98%都要靠從省外調進,如果不及時解決電力用煤,湖北省只能靠拉閘限電的方式控制電力供應。
記者:拉閘限電的現象多嗎?出現多嗎?
余有松:應該比較普遍。
記者:這幾年一直這樣?
余有松:一直這樣,一直處于一種常態。
余衛國(湖北省電力公司 總經理):你像2009年冬天,每天限五千萬度。
記者:是什么概念?
余衛國:是個什么概念呢?全省的居民用電一天就是五千萬度電,就是基本上拉閘限電限居民全省就沒有電。
記者:那對整個社會還有經濟發展的影響,體現在一些數字上的話會是怎么樣的?
余衛國:2009年冬季到春季湖北省一共限了電是12億度,12億度對經濟的影響是什么,湖北一度電GDP產值是12塊,那么就是11億度電,GDP損失120多個億,應該說對湖北的經濟影響是比較大的。
解說:供應湖北省的煤曾經可以就近來自臨省湖南和河南,但是這些省份自身的經濟快速發展,使得煤炭外運的量越來越有限。近兩年開始,保障湖北發電所需的煤炭必須依靠來自更加遙遠的山西等省份。
余有松:開玩笑說,我們省長在最緊張得時候都要出去跑煤,他們自己也非常自嘲地說:我們是“倒霉”(倒煤)的省長,要出去跑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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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說:煤炭儲量豐富的山西是我國重要的煤炭輸出省份。長治是晉東南重要的煤炭基地。對外經銷發電用的煤炭也是當地最重要的經濟來源,而在這個富饒的產煤之地,煤炭經濟卻被運輸所困撓。
張保(長治市人民政府市長):長治乃至于山西,我們就是以運定產,不是你產出來就行,你能不能運出去,這是關鍵的問題。所以煤炭使用和運輸,這是一個瓶頸。
記者:這個瓶頸對于市政府的領導來講,會有怎樣的一種壓力?
張保:解決這個外輸煤的問題,主要還就是鐵路,我們是通過鄭州鐵路局,那么鄭州鐵路局我們年年都得給拜年去,就給我們增加運力,因為挖出去的煤出不去。我們基本上是黑白比例,我們叫黑貨和白貨。
記者:黑貨是?
張保:黑貨指煤炭,我們的白貨:生活用品,糧食,這個還要運,等等這些貨物。十輛火車,有一輛半是運白貨,其它全部都是黑貨。我們寧可把白貨壓下來,然后保證煤炭的外輸。電力緊張,尤其冬季寒冷的季節,都要專門省里邊專門要布置,要安排這些事。
解說:2010年年初,鐵道部甚至把原本屬于一級運輸物資的棉花降為二級,來保證電煤的運出。即使這樣,依然難以滿足全國的用煤需求,華東、華中、華南地區頻頻拉閘限電。國家電網公司管理經營范圍覆蓋著全國26個省、自治區、直轄市,跨區域協調電力是國家電網公司的重要責任。
張運洲(國網能源研究院 院長):中國經濟發達地區都在中部和東部,資源腹地地區是在西部和北部。往往就是中東部地區的這種電廠,它的燃煤很難得到保障。
解說:目前,在中國電力來源結構中,依靠煤炭為主要能源發電的火力發電比重,占總發電量的百分之八十以上。鐵路運力遠遠無法滿足全國各地對電力用煤的需求。
記者:公路呢?
張保:公路它有一個經濟距離。在500公里以內這個還可以運煤,500公里開外這就不經濟了。同時對道路基本上都是重車運煤,道路的破壞也很厲害。本來這個服役期一條道路是10年,這個道路才能修理,我們現在就是三年兩年就不行了,這個路
解說:在山西境內采訪時,記者看到,滿載著電煤的大卡車摩肩接踵,常常一起小小的車禍就會造成幾公里甚至十幾公里的交通癱瘓。
地處晉西北,與內蒙接壤的山西河曲縣,煤炭資源非常豐富。可是由于地處偏遠,運輸條件有限,河曲的煤礦難以進行正常生產。
記者:河曲這邊的運力狀況會是什么樣?
王興國(山西省河曲電煤公司上榆泉煤礦 礦長):因為沒有鐵路,都從公路運輸,公路條件不太好,沒有高速公路,都是平常的省際公路,往外運輸成本非常高,有很多煤礦關、停,都沒有進行正常生產。河曲縣生產能力達到每年兩千萬噸,現在每年為什么只能生產一千萬左右,就是因為運力的原因,運不出去,導致煤炭產量下降將近一半。
記者:那在資源上來講也是很大一種閑置?
王興國:對,對資源是一種閑置,對當地經濟發展也是一種制約。
解說:而那些遠在我國華北的山西、陜西、內蒙的煤炭,在離開產地,經過漫長的鐵路、公路、水路運輸抵達目的地后,其身價開始飛漲。
記者:這個成本能高到什么程度,能給我算一筆賬嗎?
王興國:我們到朔州二百公里成本就多達了將近一百塊錢,每噸煤成本高達一百塊錢。
記者:到朔州這么短的距離就增加一百塊錢?
王興國:對。
曹中光(山西魯晉王曲發電有限責任公司 副總經理):我們的價格基本上去年是在700塊錢左右,標煤價格,運到廠每噸,那么到山東那邊的標煤價格基本上是一千塊錢左右了。
余有松:現在湖北省電煤這個標煤已經超過一千塊錢,差不多一千塊錢。所以說我們現在上網電價情況下,湖北省所有火電廠全面虧損。
解說:電廠不僅全面虧損,在我國東部經濟高速發展的區域,密集建設的電廠本身也已經受到環境的限制。薛禹勝,中國工程院院士,畢生從事電力安全性方面的研究。
薛禹勝(中國工程院 院士):長江沿岸整個東部地區,平均兩個電廠之間的距離是多少呢?是30公里,但是在南京附近,南京到鎮江這一段當中每十公里就有一個電廠,這個密度你可以想象一下,每一個電廠都有大量的排放,比如說目前為止,華東地區當中所排放的二氧化硫的排放量是全國平均排放量的二十倍。在我們的長三角,我們還能承受嗎?如果我們現在的排放的程度,再增加上三倍、四倍,我們這個地區還怎么能夠談的到和諧,怎么能談到持續發展呢?
解說:長期以來,為了解決電力的需求,我們在電力需求較大的地區建發電廠,通過長途運輸解決發電廠所需的燃料,而如今,這樣的道路越走越艱難。另一方面,我國新能源發展也在日益壯大,以水電、風能、太陽能為主的清潔能源也主要集中在我國的西北部,它們同樣面臨著遠距離輸電的問題。
記者:過去是怎么來利用這些新的能源呢?
白建華(國網能源研究院能源戰略與規劃研究所):由于風電本身發展比較快,它這個發展很快以后,它本地的系統規模相對無法消納。當地消納不了,跨區域的電網本身,現在就是說規模也不夠,它又送不出去,相當于又沒有路。
記者:這些資源怎么辦?
白建華:必須依賴這種遠距離的,跨區域的這種輸送,在2020年,這個風機如果裝得很大,但是輸電沒有建起來的話,那可能那時候棄風的現象比現在還要嚴重。
解說:將發電所需的煤炭通過地面運輸的方式已經走到極限,而且在不遠的未來,對于煤炭這種不可再生的化石能源的依賴必定日益降低。是否能有另外一種運輸方式來傳輸我們的電力,不論是從今天煤炭的產地,還是不遠的將來從那些遙遠的富饒的新能源誕生的地方?
我們每日所用的電,通過那些橫架在城市上空的電網,從遙遠的發電廠送來。生活中,我們使用的電壓是220伏,而輸電網上的電壓卻遠遠高于這個數字,全世界目前使用的主干電網電壓500—750千伏超高壓技術,它的傳輸距離是700到1000公里,輸出端電壓升得越高,傳輸的距離就越遠,輸送的電量就越大,傳輸途中電力的損耗也越小。科學家們一直在尋求一種技術,讓電網能夠承載更高負荷的電壓,即所謂的特高壓,把發電廠發出的電壓升到1000千伏傳輸出去,將它的傳輸距離提升到2000到3000公里,相當于從新疆到山東的距離。有了特高壓輸電技術,就可能將現在長途跋涉運送的煤炭留在它的原產地,在當地就近建設發電廠,將電從空中運輸到它的使用地。但是,特高壓輸電技術的研制卻極具挑戰。2004年至2005年,中國市場日益緊迫的遠距離輸電需求讓這項技術的研制時不我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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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印彪:在我們論證的時候,那時候剛剛接手“十一五”,我們認為呢,我們國家的電力需求增長會很大的,果然在“十一五”,我們國家電力需求超過了10%,這個需求是很快地增加,這是一個硬條件。第二硬條件,是由我們國家的基本國情決定的。大遠距離的,大容量的這種電力傳輸是不可避免的。
記者:這是惟一的一種選擇方式嗎?特高壓。
舒印彪:應該是一個最優的方式。
解說:電壓的升級技術是國際電工行業一次次技術創新的成果。上個世紀,日本、俄羅斯、美國相繼進行過特高壓的研究實驗,但都因為風險性大,加之本國對這項技術的需求不明顯而沒有進入商業運行階段。
薛禹勝:比如當時的蘇聯,它解體了以后,那它能源輸送有沒有這么長距離輸送電源需求了,所以這個也促使了現在的俄羅斯就放棄了特高壓,日本確實是研究的,他本國是沒有需求的,因為日本這個國家本來就很小,它想突破這種技術,以后作為商業上的一種獲利的手段,所以它內在的這種迫切性的說法,我想它還不是那么迫切。
解說:我國電力科學家開始介入此領域研究時,面臨各方面的質疑。
薛禹勝:一個是這個風險性。風險性的理由,就是說國外,發達國家做了以后,都放棄了。要有經濟的代價,還有冒一定的風險值不值得?
記者:你一直致力于特高壓線路安全性研究,在這個方面我不知道對于安全性研究最大的難點是什么?
薛禹勝:特高壓因為覆蓋面積大了,它互相牽扯就多了,不再是孤立去研究一個電網,或者是一個局部地區。我們建成了這樣的特高壓電網的時候,這個控制當中更加復雜了,所以這個風險,當然存在,風險的概念就是為了把技術問題和經濟代價問題兩個統一在一個平臺上考慮的一個技術。不能說是有風險,這個工作就不能做。
記者:不能夠因噎廢食。
薛院士:不能因噎廢食。自行車也會安全,自行車不會說拋錨的可能性也很少,那么我們人類會不會永遠停留在自行車的范圍呢,所以,往上走是人類追求我們將來的幸福生活,改善人類的居住環境當中所必然要走的路。
解說:七年前的2004年,中國特高壓技術研制開始啟動。
記者:在當時上特高壓項目的時候,國際上一些發達國家,他們的態度,他們怎么看?
舒印彪:他們認為難度是很大的,搞特高壓的難度是很大的,可以慢慢搞,搞個十年、八年,來進行設備的研究。第二一個,他認為中國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來研究出,來研制出特高壓的設備是很難的。第三種看法,你真正能夠建成一條安全、可靠的特高壓輸電線路,你對高壓的理論,就是特高壓的技術理論,對特高壓它所帶來的系統上的問題,認為你中國的電網的這些專家們,能不能解決?
解說:國外專家們的懷疑并不是空穴來風,從歷史上看,每一次的電壓升級,中國從沒有發出過自己的聲音,從技術到設備,一直在購買引進中吸收、發展。在電壓等級已經升級到750千伏的今天,有誰會相信,中國能夠一躍成功研制1000千伏的輸變電技術呢?承擔著實際操作的國家電網面臨著一次重大考驗。
記者:你們當時在決策前有擔憂嗎?
舒印彪:那擔憂是有的,這是一個重大的創新。國務院給我們確定的說這次搞特高壓,并不是買一條,其實也買不來,一定要靠中國自己的力量,來建設一條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這種特高壓線路。在我們當時這種裝備水平下,在我們這種創新的基礎上,還是有一定的難度。第二一個特高壓技術本身,按照我們電工界來講,這是一個電工界的珠穆朗瑪峰,是一個極具挑戰性,這就是非常難的這么一種輸電技術。
記者:那這些爭議和風險有沒有影響國家電網當初的信心?
舒印彪:在幾次重大的論證會議上,有一些專家給我們提出來,這么大的風險擔不擔?國家電網公司當時態度是非常堅決的。當時我們就是想,無論如何,在過去我們的基礎上,要進行一場決戰。
解說:2004年底,爭議依然不絕于耳,而特高壓的研發已經悄然啟動。在經過一系列可行性論證以后。2006年8月,國家發改委正式核準建設特高壓交流試驗示范工程,特高壓項目正式開工。項目涉及的所有技術設備將在武漢特高壓試驗基地進行全方位的安全和質量測試。
鄔雄(國網電力科學研究院特高壓研究所 所長):那么通過我們的基地,真型的試驗,真型的帶電運行考核,來證明它沒有問題。
記者:這個罐狀的物體是國家電網環境氣候實驗室,它也是目前世界上體積最大的環境氣候實驗室。在這個罐體內可以模擬各種自然環境條件對特高壓的電器設備進行測試。
解說:這個環境實驗室要模擬特高壓輸電設備在各種環境條件下的運行情況,包括了特高壓輸電線路的通過對環境的影響。為了得出更加真實而科學的檢測結果,特高壓研究所還針對環保問題進行野外實地勘測。
記者:在野外主要監測內容是什么?
鄔雄:電廠、磁場、噪聲和無線電干擾,這是咱們現在通常所談的這個輸變電的環保的幾個參數。舉的一個例子就是說,一開始噪聲非常厲害,接著咱們就是做噪聲的攻關,現在到示范工程噪聲是非常小的。
解說:對于設備安全運行的考核是武漢特高壓試驗基地的重中之重,所有運用在特高壓試驗示范工程中的設備都必須通過這里嚴格的質量測試。
鄔雄:因為全是國產化的設備。這又是第一次,那么直接到現場能不能用,實際上在我們的基地,做了將近一年的全電,就是全電壓的運行,就是在我們這放了一年,再拆下來放到示范工程上去。
記者:為什么會說是第一次全國產的,在之前不是這樣嗎?
鄔雄:從解放后電壓等級不斷地在往上升,實際上每次出現一個新的電壓等級的第一個,基本上都是先引進的技術。在我們這個站的隔壁,就是不到幾百米,就是我們國家的第一個五十萬變電站。這個變電站應該說是在80年代初投運的,那么在這個變電站里面,我們有時候說叫“八國聯軍”,基本上是進口的。
記者:指是什么?
鄔雄:就是設備,甚至連水管。
解說:距離武漢特高壓實驗基地不遠處的鳳凰山變電站建于1981年,是中國第一座500千伏變電站,當時被稱為“中華第一站”。
記者:你像這些設備都是進口的嗎?
馮濤(湖北超高壓輸變電公司鄂東變電運行中心 副主任):這個設備的話,建設初期是完全是進口。
記者:那個是過去哪兒產的?
馮濤:這個避雷器的話,以前是亞細亞公司生產的。這個前方這個刀閘,隔離開關,隔離開關以前是法國MG公司生產的,遠方那個斷路器,以前是法國阿爾斯通公司生產的,這是變壓器,這個變壓器是日立公司生產的。
解說:三十年過去了,如今鳳凰山變電站的絕大多數設備已經完成了國產化改造,但是,變電站的核心設備——變壓器卻依然是進口產品。
解說:變壓器是變電站的靈魂,特高壓輸電技術的核心設備研制,變壓器也首當其沖。為了攻克這項核心技術的難關,研發重任被分別交給了特變電工沈陽變壓器集團有限公司和保定天威保變電氣股份有限公司,兩家國內頂尖變壓器生產商同時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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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緊張到什么程度呢?
丁強(保定天威保變電氣股份有限公司 董事長):成立很多個攻關小組,我們的這個很多技術人員,他們每天晚上在這個離開他們設計的工作地點的時候,都是夜里一兩點鐘,把家里的事都托付給老人,自己一門心思扎在工作上。
記者:但你內心的底數又有多少呢?
丁強:我內心的底數,我覺得應該是在60%,50%以上吧。
記者:那事實上,對于這樣一項工程是勢在必行的,如果在你這個環節出了問題,可能對整個戰役都會有影響的。
丁強:是,那影響巨大。但是信念是很堅定的。當時我也相信我們這個團隊一定能夠成功。
解說:信念和辛苦都代替不了結果。畢竟,這是中國第一次完全獨立研制代表世界最先進水平的變壓器。成功真的能如約而至嗎?2008年3月,在武漢的特高壓實驗基地,進行了兩場特高壓變壓器的運行實驗。
舒印彪:我們自己生產的變壓器,做實驗的時候就“放炮”了。
記者:“放炮”是什么概念?
舒印彪:就是一加壓,加壓到一定程度就爆了,里邊的線圈就耐受不了這么高的電壓,就崩了,就擊穿了,用專業術語就是擊穿了,擊穿了以后,都飛出來了。出現了問題告訴我,我正在外邊出差,吃了一驚,但是我們還是沉住氣了,說看看那一臺,因為我們沈變做了一臺,保變也做了一臺,看看保變出事不出事,保變是一個星期以后做這個同樣的耐壓的實驗,就是等那七天。
記者:那七天是怎么過的?
舒印彪:那就是天天等,天天給保變(打電話),就是沈變出現這些事,你們研究沒研究,你們自己會不會出這些事,因為那個事故的原因也沒有找到,就一個星期找不到這種事故的原因。
記者:你那一個星期的狀態呢?
舒印彪:一星期的狀態那就是說焦急,那個一星期可以說度日如年的感覺。
解說:一周以后,保定變壓器廠生產的1000千伏變壓器實驗開始。
舒印彪:但是到保變那天做實驗的時候,砰地也爆了,這就慌了,那是真的慌了,覺得慌在哪呢?兩個都不行了?而且又是兩個廠家,是哪不行了呢?
丁強:我聽到消息,那時汗都出來了,整個技術團隊都非常緊張,我說這么大的國家特高壓示范工程,在馬上投入運行的時候,產品出現問題,那就影響非常大了。
舒印彪:就覺得,事先做變壓器的時候,經過了若干次的審查,院士、大專家,包括我們一點一點地計算,這比當年在研制500千伏的時候,計算要細得多,而且我們現在計算機的水平,計算能力,我們的計算手段也比過去好多了,但是就是你研究的越透,你做的方案越完整,出現了事,有時候你就越慌。
解說:2008年3月,被參與特高壓項目的工程技術人員稱作黑色三月,兩家國內頂尖變壓器生產商提供的兩臺變壓器雙雙實驗失敗,這對特高壓項目來說,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記者:當時出現的這樣的一種失敗的案例,那對上面的決策層而言的話,會不會帶來這樣的壓力,感覺到最初的決策是否草率呢?
舒印彪:你這個問的好,我說那時候我考慮是什么,就是我們的變壓器完全立足于自主制造,百分之百的沒有靠外國人,我考慮的是不是這種做法托大了,我檢討自己。后來我們就開了會,在會上我們講即使兩臺變壓器都相繼出現了故障,但是國產化的這種方針,依靠自己的力量搞出特高壓的設備制造這種方針不能動搖。
記者:為什么一定要堅持呢?
舒印彪:自主,又一個使命,當然也是一個很大的責任感,當然也冒一定的風險,到那個時候更不能動搖,出現了事,正說明特高壓難,那在科學的道路上哪那么簡單。
解說:通過對兩臺失敗了的變壓器進行細致的檢測,相同的爆炸點讓問題的產生點被鎖定,而解決問題的關鍵步驟也逐漸浮出水面。一周以后,變壓器實驗再次進行,一場遲到了一周的歡慶聲在武漢特高壓基地響起……它標志著我國在輸變電技術上已經走在了世界的前列。
舒印彪:現在我們做的這些特高壓的這些設備,它的指標比超高壓的設備的指標還要好,里邊幾乎是零局放,干干凈凈,過去沒有的。
記者:應該說對中國的電器的制造裝備產業也是一次大的催化和促進,是嗎?
舒印彪:特高壓技術的突破,應該極大地提升了我國裝備制造業,就是輸變電設備的制造水平。
記者:對于你們這些裝備制造企業而言的話,帶來的影響是什么?
丁強:一個是我們的能力提升了,再一個就是我們的信心更強了,我們的技術過去是從外國引進,現在外國開始引進我們的技術。你像俄羅斯人、印度,現在有很多國家開始從我們手里來引進技術。我們制造的產品很多出口到國外,用于美國,用于歐洲。
記者:在國際上也有話語權是嗎?
丁強:我們站在世界的最前端,最前沿,好比我們現在的高速鐵路,也一樣在震撼著世界,代表著中國裝備制造的能力。
舒印彪:特高壓研制完成是你一個金色名片,是你在國際上最好的廣告,因為這個國際電工界都認識到的,說你特高壓要能夠制造出來,那么100萬的設備你能制造出來,75萬的設備,500千伏的設備那就是會更加可靠,你會更加有競爭力,這是大家都認可的。凡是設備的制造廠家,還有使用設備的電力公司,都知道這個道理,所以現在他就到國外去占領國外市場就有很強的競爭力。現在我們國家的自主研制的設備主導了國內的高端市場,在國際市場上以比較強的姿態,30%以上的增長,在國際市場上與跨國公司進行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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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這里是國家電網1000千伏特高壓實驗示范工程的起點長治站,現在每天大概有近5000萬度的電通過這條線路從華北電網輸送到華中電網,它也是世界上目前輸電能力最強的一條線路。
解說:2006年,中國就開始規劃建設這條1000千伏的輸電工程,它起點在山西東南部的長治,經過河南南陽,抵達湖北的荊門。2009年1月開始試運行,這條1000千伏的特高壓輸電線被稱為“電力高速路”。2010年1月,在完成了為期一年的試運行后,投入到真正的商業運行中。
當遠距離高壓輸電成為可能,在煤炭原產地的煤電一體化企業就顯示出它獨特的優勢。我們在山西采訪了河曲電廠,也是國家“西電東送”北通道首批開工建設項目之一。
董緒田(山西省河曲電煤開發有限責任公司 總經理):我們自身配套建設了一個年產三百萬噸的煤炭,從煤礦到電廠有十幾公里的距離,我們自己建設了專用的鐵路線,二十公里距離就是一個典型的煤電一體化的企業。
記者:現在如果說通過這樣一種方式,你們燃料這塊的成本能降低多少?
張闊(山西省河曲電煤開發有限責任公司 副總經濟師):如果把煤運到山東節約成本就大了。單純從運輸成本來講,運煤的成本在幾塊錢,三四塊錢就能完成,但是如果說把這一噸煤運到山東,至少在運到魯中地區,至少一噸煤在四五百塊錢的運費。
記者:一噸煤要增加四五百塊錢的運費,如果折合到電價上是什么水平?
張闊:度電會增加一毛多錢,將近兩毛錢。
記者:一毛錢對一個發電企業是什么概念?
張闊:兩毛錢像我們這么規模的電廠一年下來十個億。
記者:在運費上消化掉了?
張闊:對,基本上是這樣,十個億。
記者:從研究領域來看的話,你們做過對輸煤和輸電的這樣一個可行性和經濟性的對比嗎?
張運洲:這個輸電在經濟上具有競爭性的。為什么這樣說呢?最簡單的例子,按照去年和前年這個價格,就是我們在晉陜蒙寧新,特別是晉陜蒙寧,這一塊兒的礦口煤價,跟東部這個負荷中心電廠煤價,按照標煤的差距大概是500到600塊錢。
記者:每噸?
張運洲:每噸,在煤電基地建設的坑口電站,經過采用特高壓技術,輸送到東部和中部的負荷中心,離當地的煤電廠的上網電價,可能要便宜三分錢到一毛錢,就是輸電比輸煤經濟性要好。
解說:而在國網能源研究院的研究結果中,對特高壓的經濟性研究不僅局限在煤炭環節,還涉及了土地資源。
張運洲:經過我們的論證、比較,就是這個輸電,可能占地跟輸煤的占地相比較,輸電還是比較低的。
記者:會有多大差距?
張運洲:按照這個輸送同樣的能量來比較,輸電這個占地只是輸煤的1/2到1/4是這個范圍。
解說:2010年1月,晉東南至湖北荊門特高壓試驗示范工程成功試運行一年以后,起點長治市和終點湖北省都已經真切地感受到了特高壓項目帶來的收獲。
張保:特高壓起來以后,到現在一共是送了136億千瓦的電出去,相當于600萬噸煤。減少運輸六、七百萬噸煤。
記者:現在晉東南到荊門這條特高壓線,一年給湖北輸送電量是多少?
余衛國:往湖北輸送,專用湖北來看,目前來看是四十億度左右。
記者:這樣一個概量能起到什么樣的作用?
余衛國:基本上冬季,從目前拉閘限電來講,解決了限電問題,因為我們現在一年限大概二十多個億,所以基本上能解決這個問題。
解說:2011年1月,特高壓試驗示范工程擴建項目已經開工,湖北省和山西省都根據自身的自然條件,對省內能源的發展做出了新的規劃。
記者:按照你們的規劃,將來想通過特高壓這種100萬伏的交流輸電線路的話,你們想怎么樣和你們的這個能源基地進行結合?
張保:那就是煤的非煤產業的發展,新產業的發展。變輸煤為輸電嘛,讓煤往空中走。
余衛國:特高壓實驗示范工程的擴建工程,在近期可以解決湖北的缺電問題,就是在近期。當然遠期“十二五”末期,要把湖北建成一個華中地區戰略發展的支點,這樣一個建設的目標,這樣要求的目標要求電網建設更堅強,因為經濟發展更快了,所以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要加快特高壓從內蒙到湖北這樣特高壓的建設,湖北省人民政府和內蒙古自治區人民政府又有一個戰略合作,就是要把內蒙煤電資源引到湖北來,這樣的話,兩條特高壓可以輸送1100萬的容量,這樣的話,就基本上可以解決湖北“十二五”的缺電問題。
解說:根據國網公司的介紹,中國將建設三縱三橫的特高壓網絡,到那時,中國西部和北部豐富的風能、太陽能以及化石能源就能通過這一條條電網,從空中,輸送到電力需求迅速增加的中部、南部和東部地區,為中國的經濟發展提供電力保障。
記者:特高壓在您這個學術的研究的職業生涯里面,有著怎樣的意義?
薛禹勝:那當然有特殊意義,就像一個將軍總是想在更大的戰場上面去顯示他的領導才能,一個好的士兵總是希望在更加激烈的戰斗當中去體現他的作用,所以我想作為一個科技工作者的話,研究是無止境的,就像人類的發展是無止境的一樣,我們前面也有足夠的工作需要我們子子孫孫做下去。
鄔雄:在我的職業人生,或者專業人生中間我是非常榮幸。因為前期我參加了三峽工程的輸變電工程的建設,那么這個接近尾聲以后又趕上了特高壓的建設。
丁強:不只是一個線路上簡單的工程,它提氣,漲了中國人的志氣,確實漲了中國人的志氣。我覺得特高壓是我終生難忘的一件事,應該說是在我的職業生涯當中,對于我,這個永遠不會磨滅掉的、記憶最深刻的一個重大的經歷。
記者:關于特高壓這樣一個網絡建設,未來幾年發展的這樣一個想法和規劃又是怎樣的?
舒印彪:在“十二五”、“十三五”,在我們國家使用好特高壓輸電技術,發揮特高壓輸電技術的優勢,變輸煤為輸電,或者是輸煤輸電并舉,優先發展輸電,來轉變電力發展方式,這是我們國家實現電力工業安全、優質、經濟、高效的一個重要的保障。還是那句話,中國的電力需求還有中國的基本國情需要特高壓輸電技術。
解說:十一屆全國人大第四次會議開幕式上,發展特高壓被寫進了“十二五”規劃(草案):
“十二五”要適應大規模跨區輸電和新能源發電并網的要求,加快現代電網體系建設,進一步擴大西電東送規模,完善區域主干電網,發展特高壓等大容量、高效率、遠距離先進輸電技術……
采訪對象:
舒印彪 國家電網公司 副總經理
余有松 湖北省能源辦 副主任
余衛國 湖北省電力公司 總經理
張 保 長治市人民政府市長
張運洲 國網能源研究院 院長
王興國 山西省河曲電煤公司上榆泉煤礦 礦長
曹中光 山西魯晉王曲發電有限責任公司 副總經理
薛禹勝 中國工程院 院士
白建華 國網能源研究院能源戰略與規劃研究所
鄔 雄 國網電力科學研究院特高壓研究所
所長
馮 濤 湖北超高壓輸變電公司鄂東變電運行中心
副主任
董緒田 山西省河曲電煤開發有限責任公司
總經理
張 闊 山西省河曲電煤開發有限責任公司
副總經濟師
丁 強 保定天威保變電氣股份有限公司 董事長
責任編輯: 江曉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