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國際風能大會，到場的企業家矛盾有點尖銳。

2011年10月20日，會議現場，當金風科技、西門子、GE等企業到場嘉賓不約而同地強調質量問題后，華銳風電董事長韓俊良立即說道：“沒有哪個企業不關心質量，質量問題在高層論壇上可以講，但不建議將現在的論壇變成自我推銷的場所。”

作為中國設備銷售量的第一名，華銳風電又被業內稱作“低價一哥”。韓俊良在會上提醒其他嘉賓：“我想市場競爭永遠也回避不掉，大家不要有任何夢想，夢想這個行業回到高價時代，回到產業集中時代。”

然而，作為價格競爭的信徒，華銳風電很快就嘗到了苦果。10月10日，公司酒泉生產基地發生吊裝事故，導致五死一傷的嚴重后果；幾天后，華銳風電發布三季度業績，2011年前三季度，華銳風電的營業收入較2010年同期下降27%，凈利潤更下降了49%。

遭遇市場“寒流”

華銳風電的變臉來得實在太快，目前距離它上市還不到一年時間。由于前三年的漂亮業績，華銳風電90元/股的發行價曾問鼎滬市之最。隨著業績慘淡的2011年半年報和三季報公布，華銳風電的股價一路下跌，11月9日的復權價僅42.44元/股。

根據三季報，華銳風電三季度的凈利潤率僅8%，而2010年同期凈利潤率為12%；2011年前三季度，該公司的凈利潤率為11%，而2010年同期的凈利潤率為15%。

凈利潤率的大幅下滑，顯示了盈利能力的不斷下降，下降的原因為市場的激烈競爭。

“我們這個行業居然有60多家企業在運行。”在多位風電設備商看來，中國風電設備制造產業的競爭已經過于充分。

正是由于過度競爭，風機的價格近幾年一直在下滑，從2008年的6500元/千瓦，降到2009年的5400元/千瓦，再到2010年跌破4000元/千瓦，如今，大多風機報價介于3500元/千瓦-3700元/千瓦。

一名業內人士向本刊記者介紹道，目前這樣的價格還是最近回升后的價格，在競爭最激烈時，風機報價一度達到3180元/KW的最低點。

實際上，作為一家僅5年歷史的新企業，華銳風電正是通過價格戰，形成“蒙牛式”的野蠻生長模式，從而成為中國風機行業的老大，亦為全球第二名。2009年華銳風電的1.5兆瓦風機銷售量為2752兆瓦, 截至2010年年底,該公司尚未履行完畢的在手訂單及中標未簽約項目合計14.4GW。

然而，與快速消費品穩定的市場需求不同，風機市場需求波動性很強。受脫網事故影響，陸上風電的主要基地之一酒泉基地，2011年并無一臺新增裝機，而過去三年間，酒泉地區的新增裝機量達到數百萬千瓦。

整個風電行業的嚴冬，低價策略失去效力。2011年三季度，該公司營業收入為30.64億元，較2010年同期下滑了23%；前三季度營業收入為83.89億元，較2010年同期下滑了27%；三季度的凈利潤為2.42億元，較年同期下滑了49%；前三季度的凈利潤為9億元，較2010年同期亦下降了49%。

在華銳風電的半年報中，最為主流的1.5兆瓦機型，上半年的營業收入為52.8億元，較2010年同期下滑了22.28%，但該項產品的營業成本則只較2010年同期下滑了19.63%，因此該項產品2011年上半年的毛利率較2010年同期下降了2.66%。

當然，正如韓俊良所強調的那樣，華銳風電目前的現金流仍很充裕，賬面現金在三季末達到93.7億元，但這是因為IPO募集了大量現金，實際上就經營活動而言，該公司的現金流量非常差，為-40.17億元，同比減少941%。

似乎是為寒流儲備更多資金，華銳風電近期提出了55億元發債計劃，該計劃已經獲得證監會的批準。

如何應對“技術門”

對于華銳風電來說，當期營業收入確認時，有10%的收入并未實現，但其目前的凈利潤率甚至不到10%，換句話說，他是墊資生產風機。

在風電場的經營者看來，風機制造商承擔低壓穿越技術改造成本，主要原因正是質保金仍在風電場手里。

根據華銳風電給予本刊記者的采訪答復，華銳對風電機組低電壓穿越能力的升級從2010年底開始，預計將于2012年第一季度全部結束，整個升級改造計劃設計7000臺風電機組。升級的主要工作是個別部分硬件模塊的調整，以及控制軟件的控制程序和參數進行重新調整設定，即主控系統中有關低電壓穿越的相關參數，變槳系統、變流器的升級，使之與國家電網所提出的參數要求相一致。

“根據我們的測算，一臺風機要進行低電壓穿越能力改造的最低價是50萬元。”大唐新能源公司發展規劃部副主任張新斌曾對媒體表示。若確實需要這樣的成本，那么華銳風電將在技術改造方面花費35億元。

而低壓穿越技術改造更將進一步侵蝕華銳風電的利潤。按照2009年5400元/千瓦的高價格來計算，華銳風電1.5兆瓦主流機型2009年的中標價差不多是810萬元，如果技術改造需要50萬元，則占了其售價的6%。由于華銳風電的凈利潤率由2010年的14%下降到了目前的8%，可見完成技術改造后，華銳風電的利潤空間非常小。

華銳風電向本刊記者強調，公司的單機改造成本與此前媒體預估的幾十萬有很大差距，并非一個數量級，這對風電機組的整機成本來說微不足道。

但是甘肅省電力公司風電技術中心主任汪寧渤向本刊記者強調，受到成本制約現有風電機組低電壓穿越改造普遍選擇相對簡單的技術方案，并且在低電壓穿越關鍵技術方面存在一定差距，因此在沒有經過實際運行電壓跌落真實考驗的情況下，無法確定經過改造的低壓穿越技術是否真正成熟。

換句話說，如果此次技術改造沒有通過現實考驗，華銳風電將繼續付出成本。也許現有改造會僥幸通過質保期，但由于2009年之后的風機供貨合同中，都明確規定了風機企業必須保證低壓穿越能力，所以無論是出于契約精神，還是企業日后發展的誠信基礎，華銳風電都必須為此項技術提供保障。

除了技術改造外，華銳風電還可能因為知識產權糾紛付出巨額代價。

根據華銳風電介紹，就實現低壓穿越能力的核心電控組件而言，目前公司新的裝機采用的是母公司大連重工起重集團的產品，而在公司甫成立時，則采購自美國超導公司。

2011年3月，也就是瓜州風電廠第一次發生脫網事故后，華銳風電拒收了超導公司貨值5600萬美元的貨物，導致超導公司向北京仲裁委員會提請仲裁，要求華銳風電繼續履行合同。

超導公司認為，即使華銳風電自己做出了技術改造，那也是在該公司的源代碼基礎上，而華銳風電已經通過不正當的手段竊取了這些源代碼，奧地利一家法院日前作出裁決，判處超導公司一名風力技術人員非法向華銳風電出售軟件代碼罪名成立，入獄一年。

由于超導公司認為華銳風電侵犯了其知識產權，已經提起訴訟，要求該公司賠償4億美元。

創新的代價

10月10日晚，在華銳風電酒泉分公司生產基地發生了一次慘烈的事故。

當晚，寧夏天信建設發展股份有限公司正在其承包的甘肅酒泉風電項目吊裝工程中施工，對華銳風電最新研制的5兆瓦風機樣機進行吊裝，起吊主機艙離地大約兩米，隨后吊臂出現傾斜，直至完全斷裂并砸向地面，造成五死一傷的慘劇。五名死者中包括酒泉市肅州區區委副書記等政府官員。

由于事故起重機為中聯重科生產的1000噸承重機型，而吊裝風機只有300多噸，因此不存在超重問題，華銳風電高級副總裁陶剛認為，可能是吊裝過程中起重機的平衡出現問題。中聯重科方面，對事故現場照片中出現的木塊表示質疑，認為該型號起重機自重已經達到1000噸，又載重300多噸，根本不能用木塊進行找平。

作為一種實驗機型，5兆瓦風機的下線對華銳風電創新能力意味深長，但風電行業人士認為，這種創新是否能實際運用仍有待商榷。

首先當然是吊裝問題，目前能夠吊裝該風機的1000噸位起重機在國內非常稀缺，上述人士認為，未來可能無法滿足5兆瓦風機的安裝需求。

更受考驗的是5兆瓦風機的體積。上述人士介紹，目前5兆瓦的風機葉片寬約六七十米到120米左右，在遇到高架橋或者拐彎處的時候，要么需要重新裝卸，要么根本過不去。

而風電場工作人員更有質疑，5兆瓦風電機組的風筒直徑可能要超過6米，“除非把收費站都拆了，不然根本沒辦法通過。”

“據我所知，曾有1.5兆瓦的風機從內地運到甘肅，高速路上交的罰款就有十幾萬元。”一位知情人士說。

此前中海油曾經宣布，將在玉門市投資5兆瓦機型的風電項目，但知情人士告訴記者，該項投資仍只停留在意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