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上一個五年規劃沒有完成，將對下一個五年規劃產生怎樣的影響？煤層氣“十二五”規劃即面臨這樣的困境。不久前推出的煤層氣“十二五”規劃提出，2015年煤層氣產量達到300億立方米，其中地面開發160億立方米，煤礦瓦斯抽采140億立方米。頁巖氣到2015年的規劃產量是65億立方米，2020年的遠景目標是600-1000億立方米。

然而，一個既定事實是，2010年煤層氣產量不足100億立方米，未完成“十一五”規劃確定的目標。其實煤層氣“十二五”規劃第一稿提出，2015年煤層氣產量目標是210億立方米，地面抽采90億立方米，地下120億立方米。國家有關部門認為政策含金量較低，為加快煤層氣的發展，將發展目標提到300億。

在“十一五”規劃沒有完成的既定事實下，把“十二五”規劃的目標翻三番，煤層氣“十二五”規劃完成的可能性有多大呢？中國工程院院士袁亮認為，如果能夠盡快解決阻礙煤層氣開發的體制性問題，還是可以完成規劃目標的，“現在的300億并不是一個高不可攀的目標，代表政府對各行業未來發展趨勢的分析與判斷的規劃雖然沒有強制約束力，但也是嚴肅的，并不是拍腦袋設定個數字的兒戲。”

資料顯示，中國煤層氣含量豐富，累計探明煤層氣地質儲量1023億立方米；煤層氣資源量為36.8萬億立方米，居世界第三位。

2005年中國地面煤層氣產量是6億立方米，井下瓦斯抽采量是23億立方米，2011年僅井下就抽了92億立方米，幾年時間產量增加這么多，原因在于關鍵技術的突破和國家的高度重視。“現在井下‘這條腿’比較粗，地面‘這條腿’比較細。”

“靠國外技術不能解決問題”

eo：您如何評價煤層氣開發的現狀？

袁亮：靠引進國外地面煤層氣開發技術不能解決中國復雜地質條件下的瓦斯治理難題。從長期來看，未來中國煤層氣開采會采取兩條腿走路的模式：一是“煤氣共采”的“淮南模式”。即在短期內無法采用地面煤層氣開采技術的復雜地質條件低透氣性高瓦斯煤層的煤礦區，走采煤采氣一體化、煤與瓦斯共采的路子。二是“先抽氣后采煤”的“晉城模式”。即在適合地面煤層氣開采的地區，優先開發煤層氣，突破關鍵技術和政策瓶頸，解決“氣權礦權重置”等問題，走先抽氣后采煤的路子。

地面煤層氣走過很多彎路，最初是引進美國的開發技術，結果水土不服。近年來，通過國家重大專項的研究，以及晉城煤業集團等一批企業的努力，在煤層氣主體開發技術上取得了突破，建設了沁水盆地、鄂爾多斯盆地東緣兩個地面開發基地，形成了一定的產業規模。若進一步加大力度，我認為國家提出的煤層氣產量300億立方米的目標是可以實現的。將來技術發展，煤層氣開采量更多的話，一定要走余氣外輸的道路，上電網和管網，這是必然趨勢。美國非常規天然氣發展為什么這么快？就是基礎設施建得好，政策也鼓勵很多小公司加入，只要抽出來就送得出去。我個人認為煤層氣是“十二五”最現實的非常規天然氣。

現在很多礦區不具備開采條件，人員和技術管理達不到這個水平，所以我們就應該像美國那樣從源頭上去把握。由于國家相關機制和體制的不成熟，我們不能照搬美國的方法，大規模開發煤層氣。地質條件、煤層氣條件和美國都不一樣，要認真分析。因此，我提倡推進“先采氣、后采煤、采氣采煤一體化”。中國煤層氣開發必須兩條腿走路，單獨靠井下是不行的，單獨靠地面也是不行的。

eo：您提到地面開采的技術比較成熟，為什么產量還上不去？

袁亮：地面煤層氣產量上不去，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體制的原因。很多拿到氣權的煤層氣企業只是跑馬圈地，沒有真正開采，其中外國公司占很大比例。現在國家要求拿到氣權三年之內不開采的要有序退出，從側面說明這個問題很嚴重。

eo：現在煤層氣礦權重置問題是不是制約煤層氣發展的關鍵？

袁亮：現在有的公司技術成熟以后想到其他礦區開發，但沒有氣權，氣權很多都在外國公司手里。由于中國礦權設置實行“申請在先”和“探礦權排他性”的行政性配置辦法，所以煤層氣礦權由國土部配置以后就不會更改。現在提出能不能按照招、拍、掛形式對煤層氣資源實行有償出讓和配置，一些部門還在研究。

eo：拿到氣權的企業為什么遲遲不開采？

袁亮：最主要應該是經濟性的緣故，煤層氣開發初期投資大，開發周期很長，通常要3年才能出氣。如果煤層氣開發有利可圖，企業肯定不會圈而不采，國家應該加大價格調節、財政補貼、稅費優惠等經濟手段的引導力度，經濟性是企業參與和多元化投資格局形成的重要推動力。此外，現在拿到氣權的企業開發積極性不高，也有技術支撐不足的原因。不同礦區煤層氣地質條件不一樣，所需的開發技術也不一樣。

“就看政策怎么引導”

eo：煤炭企業申請煤層氣抽采受到限制，采煤采氣一體化目標難以實現。如何解決這些矛盾？

袁亮：國家應該從政策體制上積極引導煤層氣企業和煤炭企業合作。在一些短期不開采煤炭資源的煤田規劃區，提前進行地面煤層氣開采，布置大量鉆井。美國目前每年500億立方米的產量，有6萬口井，中國去年地面煤層氣23億立方米的產量，僅有6000口井左右，沒有鉆井規模如何提高產量？要在規劃區內充分引導企業、社會資金開發，同時在煤礦區進行地面井下一體化抽采，這樣才能解決氣權礦權問題。目前，有些企業做得挺好，例如，中石油等公司已經分別在山西、河南、安徽等地嘗試合作開發煤層氣。合作以后氣權變成了真正的資源優勢和經濟優勢，煤炭企業的安全生產也提前得到了保障。

eo：這種合作一般是采用哪些形式？

袁亮：現在主要是兩類，一種是煤礦企業出錢，煤層氣企業出技術，雙方共享煤層氣發電、上網帶來的效益和國家補貼。還有一種是雙方共同出資，然后按出資比例分享收益。其實無論省企、央企還是民企，只要國家政策能讓參與煤層氣開發的企業有錢賺，我個人認為煤層氣產業就具備了大發展的條件。

我一直提倡煤礦企業和煤層氣企業不要博弈，而應合作形成雙贏。

煤層氣不僅有資源效應和環境效應，還具有安全效應，其中安全效應是最大的效應。煤層氣成分主要是甲烷，發電、民用、化工材料都用得到，可以提高清潔能源的比例，甲烷的溫室氣體效應是二氧化碳的26倍。煤層氣開發利用有百利而無一害。現在積極性都有，就看政策怎么引導，煤層氣企業和煤炭企業怎么加強合作。

eo：制約煤層氣開發的體制機制性因素主要有哪些？

袁亮：煤層氣發展了20年，其規模還是很小，這背后的原因很復雜，既有計劃經濟留下來的問題，也有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利益分配問題，還涉及到央企和地方政府利益的問題。

首先是煤層氣勘探的精度不夠。中國煤層氣資源量很大，達36.8萬億立方米，但可采量太少，只有2000億立方米左右，后續接替基地勘察不夠。現在就是沁水盆地、鄂爾多斯盆地這兩塊。只有進一步勘探開采接續基地，才能形成大規模開采格局。進一步來說，煤層氣資源具體分布、每處是否能夠達到開采利用的精度、具體有多少量，這些信息都不牢靠。這就造成不少企業進行煤層氣開采時，容易發生抽不上氣來的現象，大大打擊了企業開采的積極性。

其次是技術問題，現在煤層氣的開采還面臨很多技術問題，比如很多井打不出氣，有些出了氣但產量不高。美國煤層氣井能夠做到日產上萬方，中國平均在兩千方，最多日產五千方。我們在技術上還有很大的突破空間。國家已經設立了大型油氣田及煤層氣開發重大專項，但我認為還要進一步加大力度，在重大專項中應增設示范工程、資源保障與前瞻性技術研發、先導型試驗和示范工程、國家級科技創新平臺，形成院校、企業、政府一體化攻關研究的局面。研究適用技術是高效、低成本開發中國不同地質條件下煤層氣資源的唯一途徑。

最后一點是政府的扶持力度不夠。

現在煤層氣開采是不賺錢的，一方面因為開采工程投入大，另一面是因為煤層氣的價格比較低。我覺得在這個方面，可以借鑒美國經驗，美國在煤層氣初級階段即前10年，在技術開發的研究、稅收、價格、管網等方面都進行了極大的政府扶持。建議從目前至2020年，對原先銷售煤層氣產品的補貼，由目前的0.2元/立方米增加到0.4元/立方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