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定寰：國務院參事 中國可再生能源學會理事長

關于新能源的政策，就像一注興奮劑。政府扶植一下，補貼辦法一來，民間就會瘋狂地發展起一批新能源企業，他們的產量甚至可以和世界水平看齊。但是，當政策一松，補貼削減，這些企業又迅速沒了精神頭，甚至資金斷裂以致倒閉。

如何理解行業的這種“不可控”性發展？對此，《中國周刊》記者采訪了中國可再生能源學會理事長石定寰。

圖：中國可再生能源學會理事長石定寰

產能過剩是誤導

新能源行業被看空，已經是持續兩年的觀點了。外界的觀點是，行業對政策依賴程度高，利潤率低，發展不健康。特別是2008年經濟危機以后，國內大批的太陽能企業開始出現大幅度虧損。事實情況是怎樣的？

有這個情況。就拿太陽能光伏產業來說，過去發展快，是靠國際市場拉動的。他們都看到了國際市場，把產品賣到國外去，在國際上賺錢。但是沒想到，國際上也是有容量的，而且受到金融危機的影響，國外市場就變得保守了。

與此同時，本來中國市場很大，但是政策沒有到位，沒有具體落實《可再生能源法》。舉個例子，風能在2006年就政策到位了，每度電補貼二毛五以上，使得誰投資誰賺錢。但是沒有給太陽能光伏補貼。“金太陽工程”是搞了，每度電開始是補貼十幾塊，現在是五六塊，不過這也都是選定企業和地區的，沒有推廣開來。國內市場還是沒有啟動起來。所以，國外危機一來，我們的太陽能光伏企業就賣不出去產品，不好過了。

可以理解為我們國內的新能源，特別是太陽能光伏產能過剩？

社會上的確有這種說法，這是誤導。現在的銀行一看到太陽能，就不再貸款了，這都是錯誤的。這種過剩不是鋼鐵，現在鋼鐵是過剩了，但光伏是不夠的。

首先，我們要逐漸走上新能源替代的路子。德國到2050年，再生能源要占到80%以上。我們要是也達到這個狀態，現在的產能僅僅是九牛一毛。談不上過剩的問題，是我們的市場沒有好好培育，導致某些環節上出現了過剩。譬如，我們大量出口電池板，世界產量最大，國際上的太陽能電熱器基本來自中國，但是原材料和設備幾乎都需要大量進口。我們在全產業鏈上并沒有全部解決供求的問題。

從終端產品上看，這種供大于求的問題在近兩年并沒有得到緩解。國外市場收縮了，國內市場補貼不到位，還繼續瘋狂生產，這種現象就不健康了。造成這種現象的推力有哪些？

這也是地方領導推動的結果。地方政府要政績考核，就鼓勵企業在這里上項目，而不去考慮市場怎么消費，一味上規模。我們在去年考察的時候也和地方說，不要只是盯著國際市場，要考慮國內市場的容量。但是他們不聽，國家在這方面也沒有強烈的導向和產能限制。國外不這樣，譬如，歐盟會把任務量下到各個成員國，有限制。但是我們國家沒有給各個省份劃分量，導致有的省上項目過猛。[page]

可以不依靠補貼

新能源多是需要政府的補貼才能生存的行業。補貼的錢出自哪里？國內外有什么不同？

目前主要是財政，但是財政的貢獻是很有限的。國外是全網分攤。舉個例子，我們火電發電是4毛一度，光伏發電最開始大約是4塊錢一度，高了十倍，國外是把4塊的光伏發電均攤到全網，這樣，電價就會高一點，但買了一個放心，也保護了環境。但是，現在我們要講CPI，要控制電價上漲，如果全國電價上漲一分錢，早夠解決太陽能光伏發電的市場問題了，即使半分都夠了。

在政策補貼上，風能的境況會舒服一些。特別是2006年開始，直到去年中旬，風能企業的生存還是比較滋潤的。但是，從下半年開始，企業反映“補貼降低了，賣不回成本了”。政府的補貼力度一直在變化？

風電的補貼沒有消除過，只是在降低。以前是高利潤率，錢賺的多一些，現在不行了，利潤率低了，競爭也激烈了。國家對風電的標準也提高了，也勢必增加了他們的成本，企業就沒有積極性了。

我們采訪中，有企業就反映說，政策變化太快太大，讓他們無所適從。

很正確。這就是我們的決策部門的問題，應該反思。

我不贊成下降的過猛。現在有政府人員擔心企業的錢賺太多了，就開始降低對企業的補貼，這是殺雞取卵的辦法。應該讓企業賺到錢，鼓勵他們投資創新。政府部門有本事的話就拿政策制約他，讓他賺到錢用于研究開發，而不是擔心他賺多了錢。

讓企業利潤太高了不合適，不讓他賺錢，更不行。這是個戰略性新興產業，如果讓很多企業賺不到錢，都死掉了，怎么發展產業。我們現在的做法是違背規律的。

政策的作用對整個行業影響很大，所以，這個行業發展起來還是戰戰兢兢的。有沒有可能改變？

新能源的成本在降低，這是好事。剛開始，光伏發電成本很高，高出火力發電的十倍，政府要補貼十倍才能。現在政府補貼降低了，企業也能接受，說明我們的成本在降低。與此同時，火電成本在上升，煤炭價格在上升。等兩個價格持平了，也就能逐步解決平價入網的問題了。

有一天，光伏發電也可以不依靠政策而存活？

對，可以實現平價上網。

要解決體制問題

說到入網，就要和電力公司發生利益關系，也意味著打破電力公司的壟斷地位，這個問題您怎么看？

是個麻煩事。是體制上的問題了。去年，我們光是在風電上就有100多億度電白白浪費了，因為沒有入網。今年上半年已經浪費了100億度電，估計一年下來要浪費200億度。不是我們不需要這些電，而是入不了網啊。我們電網接收的能力有限，或者是電網不愿意接納這些電，因為還是要保證火電發電賺錢。有技術原因，也有人為利益原因。

國外呢？

德國是先要保證風電，這是明確的。我們沒有把接納風電作為電力系統考核，沒有給他們配額制，國外有法律要求，我們沒有。電力公司上了這么多風電后，政府有一定的政府補償，這個我們也沒有。所以，造成了電力系統中不能容納風電和光伏發電。所以，這是體制上的問題，全產業要發展，還要從體制上動大手術。

手術的關鍵點在哪？

打破壟斷，實現入網，均攤電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