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煤礦目前的種種弊端，關鍵在于規模的大小。一個私企煤礦，一旦規模做大，為了愛惜自身的品牌，它就不敢亂來。反之，規模太小，就容易產生種種問題。

　　●“小煤窯”體制終將結束，粗放式辦礦總有一天將退出我們的歷史舞臺。從這個意義上說，此輪兼并乃大勢所趨，而同時，為了今后能源行業有一個良好、有效率的運行環境，如何兼顧民營企業，也有待進一步考量。

　　●主持人：記者　龔丹韻

　　●嘉　賓：林伯強（廈門大學中國能源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龔丹韻：山西省對煤礦企業進行兼并重組的消息引起關注。根據山西省政府的要求，到明年年底前，山西省將完成全部的煤礦整合，煤礦企業數量將從2200個減少至130個，煤礦數量將從2600個降至1000個。這一大動作幾乎意味著，著名的“煤老板”可能消失。您怎么看？

　　林伯強：我想輿論有一個誤解：煤礦行業本來就是國有處于主導地位。兼并重組，主要旨在整合一些小煤礦。小煤窯近年來備受口誅筆伐，有人這么總結小煤窯的四宗罪：浪費資源、污染環境、草菅人命、腐蝕干部。所以，此次進行的煤炭資源重組，與其說是“國有化改革”，不如說是針對小煤窯。

　　輿論對“煤老板”的印象非常惡劣，所以許多人把“煤老板”等同于私企，又把私企等同于不安全生產。其實煤礦目前的種種弊端，關鍵不在于私企還是國企，而在于規模的大小。一個私企煤礦，一旦規模做大，為了愛惜自身的品牌，它就不敢亂來。反之，規模太小，就容易產生種種問題。

　　龔丹韻：煤礦領域朝國有方向兼并，似乎就能解決您說的規模問題，這會成為煤礦改革的基本方向嗎？

　　林伯強：具體情況還要具體分析。如果全部是大的國有企業把小的民營企業兼并掉，那么從短期來看，好處立竿見影。安全問題、技術問題、回采率問題，都能迅速進步。目前大約90％的煤礦事故都發生在小煤礦。此輪兼并，可以促使煤礦全面采用機械化綜采，有人預計，煤礦百萬噸死亡人數將減少74％。礦井采區平均回采率也能大幅提高，或許過去采100年的煤炭資源，現在可以延長到200年。

　　從中長期來看，還要關注效率問題。煤炭是一個競爭激烈的行業，如果全部國有，國有與國有之間也會競爭，但國企主要還是“以大為先”。由于能源的不可再生性，能源價格整體趨勢走高，降價或少漲價的唯一辦法就是競爭，提高效率。同時，過去大家都知道有幾千家私人煤礦采煤，煤價是高是低，由市場決定，大眾說不了什么。如果現在全部是國有煤礦，一旦煤價漲了，如石油一樣，會不會引發大眾的不滿情緒？政府和民意主觀上都不愿意煤價上漲，而客觀情況往往不以我們的美好愿望為轉移，一旦情勢需要漲價，國有企業可以冒著虧損風險也要頂住價格上漲，以平息民意。而輿論卻很少想到國企的虧損，最后虧的還是老百姓自己的納稅錢，屆時容易處于進退維谷的尷尬境地。

　　龔丹韻：煤礦的改革，會不會影響我們依靠煤電聯動來理順電價的初衷？

　　林伯強：煤礦中的一大半，是用于發電。而中國煤電之間矛盾的關鍵就是煤價市場決定、電價政府管制。為了理順這種矛盾，我們采取了煤電價格聯動機制，這一機制并非中國獨有，國際上稱之為燃料調整機制，許多國家都在使用。但是，中國還沒有形成統一規范的煤炭市場，煤炭價格基準還需要投入很大的精力，進行煤炭成本核算、煤炭市場價格數據采集、煤電雙方認可的煤炭價格指數的計算，以及合理的中間環節加價比例的計算等等。

　　此輪改革會否影響到煤炭的定價，從而波及電力行業，尚未可知。不可否認，對于經濟增長較快的發展中國家，能源的國企壟斷顯然有其宏觀的“甜頭”，即能源價格的可控性。

　　龔丹韻：據報道，這次資源整合過程中，少數“煤老板”選擇轉讓產權，多數則選擇成為兼并后新企業的股東，退隱后臺，不直接干預煤礦生產經營。一部分做大做強的民營煤炭企業則參與了兼并小煤礦。有關部門再三強調，這不是簡單的國企吞并民企或者“大魚吃小魚”，而是以現代企業制度改造傳統煤炭企業，采取股權多元化結構。看起來與您的思路相當吻合？

　　林伯強：目前我們很難判斷國有能源企業的經營底線在哪里，大能源民營企業進入會為這個行業設立一個經營底線和必要的財務紀律性，也可為合理制定能源價格提供一定的參考依據。我想是否可以在朝國有化兼并的同時，也設想整合、組建大民營煤礦。總體而言，小煤礦需要兼并重組，規模往大里整，這是解決現在煤礦事故的基本方向，但這并不等同于簡單的國有化改革。

　　龔丹韻：有人認為，能源行業畢竟不同于其他市場競爭領域，私人的開采無度，損害的不僅是當地的環境和生產安全，還要讓下一代支付代價。所以煤礦領域似乎少一點“煤老板”才理所當然？

　　林伯強：有些領域是完全壟斷，或者說自然壟斷，那么當然應該由政府管理，更符合經濟規律。比如說石油資源，全球就剩下一點點，必須由政府來定奪。然而相比較而言，煤炭還沒有達到這種稀少程度，放開一部分給民營，只要規模足夠、監管到位，問題就不會太大。能源領域不能一竿子打死。民營企業的動力是賺錢，規模太小，會產生掠奪性，而國有企業的動力是做大，容易產能過剩，忽視效率。兩者目的不同，但是在規模做大之后，關鍵看企業如何運作了。

　　龔丹韻：有人展望說“礦區像賓館，礦工像白領”可能不再遙遠。

　　林伯強：國家發改委曾經要求，到2010年全國只保留一萬處小煤礦。這就意味著，“小煤窯”體制終將結束，粗放式辦礦總有一天將退出我們的歷史舞臺。從這個意義上說，此輪兼并乃大勢所趨，而同時，為了今后能源行業有一個良好、有效率的運行環境，如何兼顧民營企業，給他們更好的理解和空間，也有待進一步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