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發現“引力波”之后,微信上回溯了五年前的一場《非你莫屬》電視節目,一個下崗工人“民科”郭英森研究引力波,被方舟子們嘲諷譏笑轟下臺去。此后,人們對于中國的科學創新問題展開了深刻而熱烈的爭論。
“民科”郭英森面對質疑或支持
一些人質疑“方舟子”們對于創新者的態度,一些人則仍認為科學應該是具有科學素養、科技知識、科學態度和運用科學方法的人的專利。
科學創新是一種文化,尊重科學創新體現著一個民族的品質。每一個人都有追求和實現夢想的權利,每一個人的努力都應該被社會尊重。
“什么事情也不要讓中國人看見,他們看見了就會回去拷貝。”“中國人跟著你走路,然后讓你無路可走。”中國人科學原創能力弱,在人家發明的基礎上再創造能力強,這既是我們的優勢,也是我們的問題,全世界都為之恐慌。歐洲的一些技術交流和展會已經不歡迎中國人出席,甚至一些公司的新產品拒絕出售給中國,美國更是動輒就將中國的科學家視為技術間諜。
中國人為什么原創努力弱?這與中國的教育文化密不可分,也是需要我們反躬自問的一個問題。中國的儒生知識分子從來沒有創造出一件影響人類文明的科學技術發明。而四大發明、絲綢、瓷器、制茶等這些標志中華文明的科技產品,無一不是工匠、農婦和太監這些卑賤者創造的,這是為什么?
去泉州,宋朝時中國就可以制造上千噸的遠洋帆船,今天我們還可以在博物館中看到那些船舶的遺骸。鄭和七下西洋,使用的“寶船”長四十四丈四尺,寬一十八丈,至今都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大型超級遠洋帆船,算算排水量接近萬噸。但是這些船舶是如何制造出來的?采用什么樣的工藝技術?設計圖紙是如何繪制?材料和工藝是如何使用?居然沒有留下詳盡的文字記載。而在歐洲,很多圖書館中至今保留著幾百年中他們每一個創新的完整文字記錄。
顯然,中國的這些創新都是工匠們完成的,至今沒有留下制造和工藝細節的記載,這是因為中國的讀書人與工匠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階級,彼此聯系甚少。中國的儒生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讀書的目的就是通過科舉升官發財,整個儒生集團只有這一個使命,就是背書應付科舉,為做官而不懈奮斗。
而具有高度創造能力的工匠卻沒有文化,大字不識幾個,無法用文字記載這些技藝。我的一個朋友有一把戰國銅劍,劍上有極為精美的幾何暗紋,采用了極其精確的鑄造工藝,至今都無法復制。所以說在中國,“卑賤者最聰明,高貴者最愚蠢”。而他們這些卑賤者始終被踩在社會的最底層,被中國的知識分子嘲笑和漠視。除了魯班,幾乎沒有一個人被歷史所記載和尊崇。中國的許多發明因此是反復發明,而又幾經斷代重來。
而那些高貴的讀書人,千年以來,寫詩永遠寫不過李杜,卻不依不饒;作詞永遠超不過蘇辛,卻沒完沒了。直到現代科學從西方流入中國,仍然用背書考試的老一套學習和認識問題。出現精英階層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卻沒有人愿意成為現代工匠。
關于郭英森研究引力波的問題,并不在于一個“民科”的創造性是否科學,而是這個國家的讀書人依然蔑視創新的卑賤者。
2016年初,我去美國國家歷史博物館參觀,館中到處充滿了發明創造,以至于我們今天能夠享用的現代文明與科技幾乎都是美國人在多年前發明的。而每一個發明的背后,都是無數的千奇百怪、五花八門的成功與不成功的創造。有一個展柜中有各式各樣的燈泡,很多技術非常可笑甚至奇葩。但是,美國人將這一切都存入他們的國家歷史博物館供世人參觀和敬仰。
美國沒有譏笑這些創造者,沒有因為他們之中很多人是卑賤者、異想天開的老百姓、沒有學歷和受過科學教育的缺乏科技素養的人而譏諷嘲笑他們。美國民主鼓勵大家的想象力,支持人們去動手、去創造、去實踐。就這一點,中國如果不能改造我們的因循守舊、故步自封的儒生知識分子,不僅不可能取代美國來引領人類文明的進程,而且將永遠是一個追在別人后面照葫蘆畫瓢的二流國家。
我的一位朋友說,他在美國的一個朋友的孩子只有10歲,在學校參加設計3至6年級科學展覽時作的宣傳背板。他寫的論文題目是《記憶細胞如何保護我們的身體》(Howmemorycellsprotectourbody)。宣傳背板的內容包括背景介紹、假說、材料、方法、結果、結論,甚至還有參考文獻,規格樣式與參加一場正規學術會議沒有區別。在展示中,他要接受三個真正科學家的學術評議。
關鍵還是最后一句,為什么這三位科學家愿意為這些小學生的研究進行學術評議和指導。我想問,在中國有多少科學家愿意這樣做?
美國的一個高中生發明了新的胰腺癌檢驗方法,他為此要作一個小時的學術演講,包括回答問題。美國孩子從幼兒園和小學階段,就鼓勵他們看各種課外書,而不是天天應付考試和課外補習。鼓勵他們的創新思維,而不是拘泥于老師的講課。幫助他們掌握了科學研究的基本方法和邏輯框架。有同志認為,不要說中國的“民科”,就是我們的大學生也要讀到碩士、博士才掌握這套科學研究框架。因此得出中國的“民科”可休矣!因為他們想憑借有限的科學知識,一鳴驚人來改變他們的未來。
美國能源界,歷史上有兩個著名的“民科”,一個叫喬伊納,一個是米歇爾。
喬伊納是個阿拉巴馬州的糧鋪小老板,1913年在他53歲時突然異想天開,跑到田納西打油井,希望有朝一日發財致富。但他運氣不濟,好幾次籌資打井毫無收獲。1926年他66歲時,到東得克薩斯用一臺很舊的二手蒸汽動力鉆機和鍋爐進行鉆探。1927年8月鉆頭掉進井里,井廢了。幾天后,他繼續在30米外再打井。在打到600-700米時卡鉆,不僅鉆頭,連鉆桿也取不出來了,井又廢了。
但是喬伊納屢敗屢戰,繼續向俄克拉荷馬州和西得克薩斯州的朋友們進行風險籌資。美國人沒有因為他是“民科”就對他嗤之以鼻,為他進行出資的有農民、工人、郵遞員,這反映出美國人對于創新者的包容和鼓勵。
喬伊納的創新讓德州成為美國最大的石油和天然氣產地
1929年5月,喬伊納繼續開鉆第三口井。到1930年10月,鉆到1095米仍沒有出油,他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但喬伊納繼續下鉆,取出巖芯并讓科學家們分析。科學家們的結論是:抱歉,芝加哥和達拉斯的專家都認為你沒有必要打下去了,下面只有鹽水。
缺乏所謂科學素養的喬伊納不信邪,繼續開動鉆機。最后,他的鉆井終于出油了,他發現了東德克薩斯大油田。在此后的50年里,這里一直都是美國最大的油田。喬伊納的創新使美國快速實現了第二次工業革命。
另一個“民科”是頁巖氣之父——喬治•米歇爾。他是一個希臘牧民的兒子,一個房地產開發商。1981年在他70歲時,開始研究頁巖氣開采技術,被業內的科班專家們譏笑為想在“石頭里榨出血”,沒有科學素養的異想天開者。他把水平井和水壓裂技術應用到頁巖氣開發上,開始了一次次的試驗和一次次的失敗。最終,他的堅持成就了影響人類的頁巖氣革命。
頁巖氣之父——喬治·米歇爾
發現紅移現象確認了宇宙大爆炸的天文學家哈勃,此前曾是一個籃球明星和參加過一戰的軍人。埃隆•馬斯克是不是也能算是一個“民科”?1971年6月28日出生于南非,18歲移民加拿大。1992年,他靠獎學金進入了賓夕法尼亞大學學習商業以及物理學。他沒有太陽能發電的科學背景,沒有汽車的科學背景,也沒有航天的科學背景,更沒有鐵路的科學背景,但是他的SolarCity、Tesla、SpaceX和即將嘗試的真空管道超高速火車正在改變世界。比爾•蓋茨、史蒂夫•喬布斯、馬克•扎克伯格這些偉大的創新者,都在沒有完成大學教育就開始了影響人類的創新。
埃隆•馬斯克將其電動車命名為“TESLA”,借以向電力商業化的重要推動者,但卻被人們遺忘的塞爾維亞裔美籍發明家——尼古拉·特斯拉致敬
這樣積極的“民科”創新者,也有來自中國。遠大的張躍是一個畫家,他創造了遠大公司,制造了非常先進的吸收式制冷機,他目前正在研究可持續發展建筑。還有馬云,考了兩年才考上一所很普通的高中,有一次數學考試他只得了31分。一個杭州電子工學院英文及國際貿易的青年教師,卻創造了阿里巴巴這樣全球最有價值的互聯網企業。
再看一看人類最偉大的“民科”發明家愛迪生的歷史,也許我們會徹底改變程式化的思維?愛迪生1847年出生,1854年父親生意失敗而移民美國。1855年上學,因為思維過于活躍,事事刨根問底,三個月后就被老師以“低能兒”為由攆出了學校。愛迪生自己看書和學習,在家里的地窖里做各種各樣實驗,當然也是事故頻發。
1859年他靠在火車上賣報紙為生。1861年,他異想天開用賣報紙攢下的錢買了印刷機,自己辦報紙。社長、編輯、記者、印刷工和賣報童都是他一個人兼任。在他租用的火車辦公室里,又辦報又進行科學實驗,最后因為實驗室失火被趕出車站。
托馬斯·阿爾瓦·愛迪生
此后,他當上電報發報員,換了十次工作,五次被開,五次辭職。但是,這么一個辦事“不靠譜”的愛迪生發明了自動投票機,這是他的第一項專利。此后,他獲得兩千多個發明,一千多個專利。沒怎么上過學、沒有接受多科學素養和專業化培訓的愛迪生,靠母親教和自覺、不斷試驗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科學家,那么他算不算是一個“民科”呢?
如果那些接受專業化科學訓練的、有科學素養的科學家們無法進行原始創新,“民科”們又被嗤之以鼻,那么誰去異想天開和說干就干?那么,我們民族的希望在哪里?科學和專業與否或許是其次的,創新的精神對于中國是更為重要的。如果我們能夠尊重這些“民科”,是不是會鼓勵更多的人去發揮他們的想象力?更多的人為他們的創新去學習而完善自我,來推動我們整個民族的進步。
每一個成功的創新,都是自己和無數人的失敗成就的,這就是“失敗是成功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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