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國際社會解除對伊制裁,伊朗開始積極地融入國際社會。習主席訪問伊朗后,伴隨著“一帶一路”倡議,中伊兩國的能源合作迎來良好的發展契機。特別是考慮到中巴經濟走廊、巴基斯坦與伊朗的地理鄰近,部分研究機構及智庫已著手向決策者提出建議,以中巴經濟走廊為基礎,深化中、巴、伊三國間的能源合作,構建跨國能源通道。應該說,中、巴、伊三國在能源合作上具有明顯的互補性,前景廣闊且戰略意義重大。中國目前的原油對外依存度在60%左右,其中半數來自中東,伊朗油氣儲量在世界名列前茅,是中國理想的合作伙伴。伊朗2015年石油出口收入已降到2011年的五分之一、2013年的三分之一,跌到歷史最低位,在解除制裁后,急需物色長期穩固的原油購買方,提振經濟發展。巴基斯坦地緣位置顯著,在縮短運輸距離和降低運輸成本方面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同時,巴石油依賴嚴重,石油在其六類能源消費品中占到32%的比重,中國搭建能源通道可以幫助其安全穩定、價格合理地獲得油氣供應。
但是,三國能源合作絕不僅僅是在中巴經濟走廊之外加入伊朗那么簡單。中國決策者需要慎重地將以下三個因素納入考量范圍。
第一,伊朗與巴基斯坦的關系。雖然伊朗和巴基斯坦是領土相接的鄰國,并大致保持了較為友好的外交關系,但兩國并不是不存在嫌隙和矛盾。伊朗是穆斯林什葉派占壓倒多數的國家,巴基斯坦則是穆斯林遜尼派占多數的國家,兩國在宗教問題上齟齬不斷。特別是1979年伊斯蘭革命后伊朗積極向外輸出伊斯蘭革命意識形態,受到了包括巴基斯坦在內的遜尼派國家的猜疑和排斥。巴基斯坦與海灣阿拉伯國家保持著特殊友好關系,而伊朗卻與這些國家長期對立,伊朗對沙特長期的指指點點讓巴基斯坦飽受壓力。上世紀80年代末蘇聯撤出兩國的共同鄰國阿富汗后,巴基斯坦支持穆斯林遜尼派的阿富汗塔利班,伊朗支持阿富汗北方聯盟,雙方扶植各自勢力,針鋒相對,矛盾一度升級。美國因素也是個問題,伊朗革命領袖將美國視為邪惡國家,伊朗新聞媒體常常就巴美關系對巴政府進行抨擊。
第二,跨界地區問題。巴基斯坦與伊朗之間有跨界民族,即俾路支族。該族一直希望建立囊括伊朗錫斯坦—俾路支省和巴基斯坦俾路支省在內的“大俾路支斯坦國”,而從地理位置上看,跨國能源通道必然要經過該兩省,激烈的分離主義運動將會對三國能源合作帶來安全挑戰。最為關鍵的是,由于巴伊兩國在該地區管控不力,呈現出“強社會、弱政府”的態勢,因而能源通道建設不是巴伊兩國政府說了算就能起效果的事情。伊朗暗中向巴什葉派提供支持,在一些巴基斯坦觀察家看來對巴國內的宗教極端主義和教派沖突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俾路支地區就是一個重災區。雖然據資料披露,20世紀70年代初,巴基斯坦在處理俾路支省武裝叛亂上,得到了伊朗軍方的大力協助,但是巴方一直懷疑伊朗在暗中支持巴分離主義武裝俾路支解放軍。而伊方則指責巴方長期支持反對伊朗伊斯蘭革命政權的真主旅,而真主旅又與俾路支分離主義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巴基斯坦塔利班、基地組織、羌城軍等宗教極端勢力和恐怖主義組織也在此地區長期活動。俾路支分離主義武裝(還不只一個派別)、伊朗真主旅、巴基斯坦塔利班、基地組織、羌城軍,再加上巴伊兩國政府,幾方之間的互動關系是十分復雜和微妙的,好似今日的敘利亞問題。而中方開展對外投資和合作往往采取只跟官方政府打交道的片面思維,盲目認為搞定上層就能搞定一切。如果不把這幾方的關系搞清楚,項目匆忙上馬只會打開潘多拉的魔盒,造成難以收拾的局面。
第三,印度的競爭和干擾。實際上,伊朗和巴基斯坦這么多年來不是沒有在探討能源合作的可能性。伊朗—巴基斯坦—印度天然氣管線(IPI)和土庫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天然氣管線(TAPI)一直是雙方協商的重點。但是,兩條天然氣管線的進展緩慢,除了有伊巴兩國之間的矛盾,最主要的還是印度的干擾。印度一直在倡導國際南北運輸走廊計劃(INSTC),對兩條天然氣管線建設三心二意,它計劃建設一條穿過伊阿邊境,與阿富汗相接,最終通向中亞的塔吉克斯坦的通道,而通道的另一端則是與巴基斯坦瓜達爾港存在競爭關系的伊朗恰巴哈爾港。印度希望擺脫巴基斯坦的影響,而伊朗和印度這幾年又走得比較近,特別是在恰巴哈爾港上存在深度合作。伊朗與中巴合作會不會受到印度的競爭和干擾,這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則是,鑒于伊印關系,巴方愿不愿意與伊朗共同分享中巴經濟走廊成果也是值得思考的。
深化中、巴、伊三國間的能源合作,構建跨國能源通道,對于三國經濟的長遠發展來說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但是,中國決策者應當更多地以伊朗和巴基斯坦國家的角度去思考,全面把握問題的復雜性,才能更好地采取有效措施。中巴伊能源通道建設,切忌想當然!
責任編輯: 曹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