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5日，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發展問題國際學者研修班"項目五年回顧暨"一帶一路"國際青年學者論壇上，構建天然氣人民幣體系的話題引起與會專家廣泛討論。構建天然氣人民幣體系，將有助于推動人民幣國際化，有利于保障國家能源安全和金融安全，并成為中國參與和引領全球經濟治理的有力抓手。

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來，中國開始積極主動參與全球經濟治理，審時度勢地開展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實踐，為全球經濟治理做出了重要貢獻。

參與全球經濟治理需要有公共品。目前，世界上現有的公共品都具有一定局限性。無論是為了解決全球市場失靈以提高集體利益，或者是增加"個體"提供公共品所賺取的收益，都非常有必要更大程度參與全球經濟治理，這是當前和未來一個時期中國的任務和目標。

天然氣人民幣是中國參與和引領全球經濟治理的一個良好的公共品。其具備三大特質：一是由中國提供并主導；二是以互利共惠為宗旨，能夠被區域或者是全球參與者接受；三是以能源和金融為重要的組成部分，或者以天然氣為發端，逐步拓展到其他全球性大宗商品。正因此，構建天然氣人民幣體系可以為中國參與和引領全球經濟治理提供可靠的途徑和抓手。

何為天然氣人民幣體系

天然氣是目前世界上最重要的大宗商品之一，其交易結算量在世界貿易中占有很大比重。

所謂"天然氣人民幣"，是與"石油美元"相對應的概念，即通過人民幣作為天然氣計價和結算貨幣，在天然氣貿易及相關投資生產中的廣泛使用，建立起在全球天然氣市場實行以人民幣計價與結算的運營體系。利用我國對天然氣的進口需求，促使人民幣流向境外，再通過中國豐富的出口和產品服務，以及開放的金融市場、投資市場來增加人民幣持有國的人民幣使用場景，從而使人民幣得以回流。這一循環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人民幣在全球貿易結算中的份額，推動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同時，也為世界提供了一種新的儲備貨幣和投資市場的選擇可能性。

對國內而言，推動天然氣人民幣，擴大天然氣使用規模，對中國能源消費結構的轉型具有非常重要的現實意義。與此同時，在我國油氣消費持續增長、對外依存度不斷攀升的情況下，通過天然氣人民幣戰略，推動天然氣進口渠道的多元化，這對中國能源供給安全的影響也是非常明顯的。此外，建立天然氣人民幣體系，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需要，對中國金融安全有著重要的意義。

可行性及重要意義

首先，天然氣人民幣戰略本質上跟石油美元不同。石油美元是進攻型戰略，而天然氣人民幣更多的是防守型戰略。由于天然氣人民幣的推出，是建立在美元霸權已經存在的基礎之上，因此即便成功構建，也無法使用寬松貨幣政策將風險轉移至國外。相反，天然氣人民幣體系的構建將為國際外匯儲備格局的多元化做出貢獻。

其次，美國總統特朗普上臺后，美國內政和外交都表現出一些新特點。美國的這種收縮之勢，為中國和其他國家發展帶來有利的外部環境。但也需要看到，由于石油在一次能源消費結構中的比重在未來相當長時期不會顯著下降，甚至持續保持主導能源的地位，所以即便在天然氣人民幣已經構建的情況下，石油美元在一個時期仍是國際金融體系的主要構成。未來將是石油美元和天然氣人民幣并存互補的格局，天然氣人民幣不會對美國經濟、政治以及國際關系帶來巨大沖擊。

烏克蘭危機以后，美國等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使俄羅斯油氣出口重心不斷東移。而美國頁巖油氣革命，使得美國正逐步實現能源獨立，從油氣凈進口國開始向出口國甚至是凈出口國轉換。這樣中美兩國在能源資源獲取上的競爭無疑會全面趨緩。

再次，對東亞國家來說，過去長期存在著"亞洲溢價"問題。在緩解"亞洲溢價"問題上，東北亞國家具有利益一致性和可協調性。這構成了東北亞國家油氣方面協調和合作的內在基礎。

中國由于經濟地位和區位優勢明顯，具備成立區域性甚至是全球性天然氣交易中心的條件。中國處于中亞天然氣供應和東北亞天然氣消費準樞紐地位，在構建跨國天然氣管網方面具有明顯的地理優勢。在中亞天然氣管道、中緬天然氣管道和中俄天然氣管道完成后，將形成近2000億立方米的進口輸氣能力。同時，我國在液化天然氣（LNG）進口方面也有較好的地理條件和區位優勢。澳大利亞、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都是新興的天然氣供給大國，與我國東南沿海地區距離較近，便于海上運輸。近年來中國在沿海地區建立了大量的LNG進口設施，為進一步擴大中國天然氣進口和消費提供了基礎條件和保障。同時，中國在天然氣生產、貿易、市場需求等方面都具備其他國家難以比擬的優勢。

最后，從結算角度看，以人民幣作為貿易結算貨幣的條件已日趨成熟。近年來，中國央行與其他央行和貨幣當局，簽署了多個雙邊本幣互換協議。人民幣在新興市場和發達國家均得到了廣泛認可，已經開始發揮結算、投融資和儲備貨幣的功能。隨著越來越多的國家選擇使用人民幣開展貿易，人民幣離岸市場也將呈現更加蓬勃的發展勢頭。這使得人民幣計價結算的外部條件漸趨成熟。

通過構建天然氣人民幣體系，對提升中國經濟地位、進一步加強為國際社會提供公共品的能力建設無疑都具有建設性。

第一，通過構建天然氣人民幣體系，能夠降低中國在天然氣大宗商品交易當中的匯價風險，降低貨幣轉換成本，以此增加中國與其他國家以人民幣計價貿易結算的數額。隨著人民幣作為計價結算和投資貨幣被更多國家接受和認可，人民幣在境外流通速度也將呈現上升趨勢。這將有助于中國實現產業結構調整，以投資形式對外加強產能合作提供便利，在更多領域、更大范圍內為國際社會提供公共品。

第二，構建天然氣人民幣體系，帶來的不僅僅是中國經濟地位的提升，也能夠提高中國在世界范圍內的文化認可度，這直接表現為中國所提供的公共品被接受的程度。成功的全球經濟治理，需要獲得其涉及的利益受體的贊同與合作，而文化認可正是獲得這種贊同的重要驅動因素之一。

中國經過三十多年改革開放，已經成為國際舞臺上的一個焦點。但是"妖魔化"中國、刻板成見的雜音仍然不絕于耳。構建天然氣人民幣體系正是幫助中國"走出去"，增加與世界交流的重要抓手。隨著人民幣更多地成為雙邊和多邊交易結算工具，中國的影響力將伴隨著人民幣國際化越來越多地體現在世界范圍內的各種貿易網絡中，為世界各國了解中國提供更多的渠道和途徑。

如何構建天然氣人民幣體系

當然，天然氣人民幣所面臨的外在政治約束和內部協調成本也是不可忽視的。中國提供天然氣人民幣這種公共品，面臨著其他公共品，包括其他國際規則的競爭。

一方面，面臨著東亞和周邊國家關系和現有利益版圖的挑戰。目前，中國與東亞地區其他國家之間還存在著一些不和諧的歷史遺留問題，協調這些利益關系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條件。當然，前文也已提到，天然氣人民幣符合東北亞國家的共同利益，這種內在利益的一致性也構成我們應對挑戰的有利因素。另一方面，構建天然氣人民幣體系，還可能遭遇現有利益相關方的抵制，這需要進行協調和解決。此外，天然氣人民幣體系作為全球經濟治理的公共品，必然要考慮成本問題，這些成本涉及在中國切實發生的天然氣貿易成本、天然氣交付運輸基礎設施建設成本、國內資本市場開放可能帶來不利影響的隱性成本，以及國內行業調整所需付出的改革成本等。

中國要建立發達的、完善的區域天然氣交易中心，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目前，天然氣在中國一次能源消費結構當中占比還很小，要大幅度地擴大天然氣消費量，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還有很大需求，包括各種沿海LNG進口儲存設施、國內管道建設等等。還要看到，在國內天然氣產業領域，需要進一步引入競爭因素，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作用。此外，還需要設計好人民幣回流機制。這要求中國進一步開放資本市場，讓持有人民幣的資源出口國，更好地將人民幣當作有效的、穩定的、可預期的、收益有保障的投資品，這方面改革任務也非常艱巨。（作者黃曉勇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院長、國際能源安全研究中心主任）